清晨,天色未明,迎恩驿已是人声鼎沸。各路车马早早整顿完毕,在礼部小吏的引导下,排成长龙,等待着依次进入那座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巨城。
卡布的车队夹杂在队伍中,并不起眼。随着队伍缓慢前行,远处那巍峨的轮廓在晨曦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具有压迫感。
当车队终于行至城墙脚下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城墙之高,远超想象。仰头望去,灰黑色的墙体直插微明的天际,高度恐怕不下十余丈,站在其下,人渺小得如同蝼蚁。墙体并非光滑如新,上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以及一些隐约可见的、早已黯淡发黑的巨大伤疤,那是曾经惨烈攻防战留下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池悠久而血腥的历史。墙体之上,女墙、垛口、箭楼林立,隐约可见甲士巡逻的身影,在晨曦中如同剪影,森严而肃杀。
正前方,是巨大的城门。厚重的包铁木门完全洞开,但门洞依旧深邃得仿佛没有尽头。城门上方,镶嵌着巨大的铜钉,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匾额,以遒劲的字体铭刻着“承天门”三个大字。门洞内光线昏暗,与外界的明亮形成鲜明对比,仿佛真的是一头远古巨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大口,正无声地吞噬着川流不息涌入其中的车马、行人以及他们所承载的无数欲望与梦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气息。有来自城内无数酒楼食肆的香料与食物气味,有成千上万人生活产生的灰尘与人烟味,有牲畜的体味,有车轴转动带来的淡淡焦油味……所有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超级大都市的、浓郁而略带窒息的氛围。但在这股气息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丝更微妙的东西——一种冰冷、威严、仿佛能渗透骨髓的权力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卡布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座传说中的城市。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如同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映照着城门内外的光影流动。他的目光扫过高耸的城墙,扫过深邃的门洞,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
与他同车的何粥粥,则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尽管她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亲身感受到这巨兽之口般的城门所带来的磅礴气势和无形压力,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她下意识地靠近了卡布一些,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安全感。
孙不二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也掀帘望着窗外,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凝重,低声自语,又像是在提醒车内的卡布:“大人,我们……到了。”
到了。简单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这意味着,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已经结束。也意味着,真正的挑战,从现在起,正式开始了。
车队随着前方的队伍,缓缓移动,终于,车轮碾过了那条象征着界限的门槛,驶入了那深邃的门洞。光线骤然一暗,喧嚣声仿佛被厚重的城墙隔绝了一部分,变得沉闷而遥远。
片刻的昏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天京城,这座汇聚了天下精华与阴谋的巨兽之腹,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