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赵寰那看似平淡无奇的问题,落在卡布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汝策论中所言‘水泥’、‘梯度水库’、‘试验田’诸事,可是汝在新月领,已有实践?”
问题精准、直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皇帝不仅知道这份引起争议的试卷是他卡布所写,更对他的底细——新月领的情况,了如指掌!所谓的“糊名”制度,在皇帝面前,形同虚设。
卡布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皇帝是何时开始关注新月领的?是那份关于“异人”何粥粥的密报?还是他进京后的种种举动?亦或是更早?这位看似深居宫中的帝王,其掌控力远超他的想象。
直播间的弹幕也瞬间爆炸:
【卧槽!皇帝怎么知道的?】【糊名糊了个寂寞!】【主播被盯上了!】【稳住!别慌!】
电光火石之间,卡布已做出决断。隐瞒和狡辩是下下策,只会引来更深的猜忌。唯有坦诚,但要有技巧的坦诚,方能化解危机,甚至化被动为主动。
他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慌乱:“回陛下。”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迎向皇帝深邃的目光。
“新月领地处边鄙,土地贫瘠,民生多艰。臣受皇恩,忝为领主,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圣望。为求一地安宁,领民温饱,臣与领民确曾尝试过一些土法笨招,以求自保。”
他语速平缓,措辞谨慎,将新月领的种种“创新”,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边地小民为糊口之计”。
“所谓‘水泥’,乃是偶然所得西域商旅遗留之方,臣等见其遇火而坚,便尝试用于修补城墙,确比寻常泥土坚固些,聊以防备匪患。”
“至于依山挖塘,蓄水抗旱,乃是效仿古人,因地制宜,实不敢称‘梯度水库’之名。不过是见山间有洼地,便稍加修整,雨季蓄水,旱时取用,略解燃眉之急。”
“选种育种,更是农人本分。臣只是见领民辛苦,便鼓励他们择壮实之种留用,年复一年,产量确比荒年时稍有增加,然与帝国腹地良田相比,仍是云泥之别,实不足道。”
他一番话,将新月领的“技术革新”全部归因于“生存所迫”、“土法笨招”、“效仿古人”和“农人本分”,极力淡化其前瞻性和系统性,更绝口不提何粥粥可能起到的作用。
最后,他话锋一转,姿态放得极低:“今番殿试策论,臣狂妄,不过是依据边地这些许粗浅经验,妄自推演,放大而言,实是纸上谈兵,坐井观天。其中必有诸多不合时宜、想当然之处,恳请陛下与诸位大人不吝指正。”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承认了实践,坐实了策论的“言之有物”,避免了“空谈”的指责;又将实践成果极力贬低,归为“土法”、“笨招”、“粗浅经验”,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可能引发的技术觊觎和“异端”猜忌;最后以谦逊恳切的态度请求“指正”,更是将评判的主动权交还给了皇帝和朝臣,显得恭敬而识大体。
大殿内一片寂静。不少原本对卡布抱有敌意的保守派官员,听完这番对答,脸色稍缓。虽然他们依旧不喜卡布策论中那些“奇技淫巧”的观点,但卡布这番谦逊务实、不忘本分的态度,倒是符合他们心中“边地将领”应有的形象——或许有些小聪明,但终究是粗人,上不得大台面。
而一些务实派的官员,则微微颔首。此子不骄不躁,对答得体,更难得的是,其言谈中透露出的,是真正深入民间、解决实际问题的经验,而非书斋里的空想。
高踞龙椅的皇帝赵寰,深邃的目光在卡布身上停留了数息,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他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并未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嗯。边地艰苦,汝能用心民事,亦是难得。”
说完,便示意读卷官继续。
卡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最关键的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皇帝没有深究,就是一种默许。他退回班列,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但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与帝王对话,如履薄冰,一言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翻车!】【主播这波应对可以!满分!】【低调,谦逊,甩锅给‘土法’,完美!】【皇帝好像没生气?】【感觉皇帝在憋大招啊!】
卡布心中清楚,皇帝的“嗯”和那句“亦是难得”,绝非简单的夸奖。这是一种态度,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更深的审视。这意味着,他卡布和新月领,已经正式进入了皇帝的视野,未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也更加关键。
殿试的最终排名,即将揭晓。而他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或许比那名次本身,更为重要。真正的博弈,从现在起,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