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那股刚刚因青黛出手而重新凝聚的杀气,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烙铁的雪堆,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江昆。
他要做什么?
教她?
教一个成名已久的顶级刺客,教她赖以成名的家传绝学?
这已经不是狂妄,这是对青黛,乃至对长信侯府所有人的极致羞辱!
“你……”
青黛那张因惊骇而苍白的俏脸,此刻涨起一抹屈辱的血色。她银牙紧咬,握着软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你找死!”
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一声厉斥,手腕一抖,那柄软剑再次化作一道夺命的青光,只是这一次,剑势更加迅猛,更加狠辣,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然而,面对这含怒一击,江昆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身形一晃,如同风中柳絮,看似缓慢,却以一种玄奥至极的轨迹,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致命的剑锋。
剑光贴着他的衣袍划过,连一丝布料都未能割裂。
一击落空,青黛心神剧震,但她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杀手,瞬间变招,剑随身走,化作漫天剑影,如同一张青色的罗网,将江昆周身所有闪避的空间尽数笼罩。
《青莲剑舞》,杀招尽出!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在那密不透风的剑网之中,江昆负手而立,脚下步伐看似随意踩踏,却总能在剑锋及体的前一瞬,以最小的幅度、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恰到好处地避开。
他就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闲庭信步的谪仙,任凭剑气如何凌厉,都无法沾染其分毫。
与此同时,他那平淡的声音,如同梦魇般,清晰地响彻在青黛的耳边,也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第一式,‘莲叶初生’,起手太硬,失了三分灵动,多了七分杀气。剑是活的,不是死物。”
“第三式,‘风抚莲动’,腰身发力过猛,剑随身动,而非身随剑走,本末倒置。”
“第七式,‘莲心泣血’,杀意有余,意境全无。你只知其形,不知其神。此招乃是绝境中的凄美,而非泼妇骂街般的歇斯底里。”
……
江昆每说一句,青黛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精准无比地扎进了她剑法最核心、最隐秘的关窍之中。
这些都是她自己修炼时隐约感觉到,却又无力更正的窒碍之处。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引以为傲的剑法,竟被剖析得体无完肤,如同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所有的秘密与不堪,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她的心,乱了。
剑,也乱了。
原本行云流水的剑舞,开始变得滞涩、破绽百出。
“第十七处破绽,”江昆的声音依旧平静,“剑意已失,剑心已乱。为虎作伥,可惜了你这一身传承。”
话音落下,他终于动了。
不再闪避。
他并指如剑,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探出,在青黛那已经彻底失去章法的剑招中,随意地向前一点。
“叮!”
一声脆响。
他的指尖,不偏不倚,正好点在了那柄软剑最薄弱的剑脊之上。
一股柔和却又无可抗拒的力道,顺着剑身传递而去。
青黛只觉得虎口一麻,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涌上心头,那柄陪伴了她十余年的软剑,竟再也握持不住。
“当啷——”
长剑脱手,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弹跳了几下,发出一阵清脆而刺耳的声响,最终归于沉寂。
如同青黛那颗被彻底击碎的骄傲之心。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神魔般的男人,美眸之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迷惘。
江昆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收回手指,负于身后,在那大殿中央,在那千百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用剑,甚至没有并指。
他只是以身为剑,以袖为锋,将那套《青莲剑舞》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
如果说,青黛的剑舞,是一朵在风中摇曳、带着杀机的青莲。
那么江昆演化的,便是青莲本身。
他的步伐,是莲叶在水波中舒展的韵律。
他的身形,是莲花从含苞到盛放的轨迹。
他的衣袖每一次拂动,都带着月色下莲塘的清冷与宁静,看似毫无烟火气,却又在每一个转折处,暗藏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凛冽杀机。
那是一种道的境界。
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将“术”升华为“道”的无上意境!
他不仅完美复刻了《青莲剑舞》,更将其中的每一处瑕疵尽数修正,将每一招的意境推演到了一个青黛,乃至这套剑法的创始人都无法想象的巅峰!
一套剑舞演练完毕,江昆收势而立,身形未动,气息未乱,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嫪毐脸上的狰狞早已凝固,化为了呆滞与恐惧。
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门客死士,此刻一个个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终于明白,江昆为何敢孤身前来。
因为在这等神仙人物面前,他们这所谓的千军万马,所谓的刀山剑海,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噗通。”
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是青黛。
她双膝一软,竟是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只是痴痴地看着江...
昆的身影,那双原本充满杀机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空洞与虔诚。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剑道,已经死了。
除非……能追随眼前这道光。
江昆依旧没有看她,仿佛这颗被他亲手摘下的棋子,已经失去了让他多看一眼的价值。
他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上,那个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长信侯。
他端起案几上那杯未曾喝完的酒,隔空遥遥一举,嘴角的弧度依旧淡然。
“舞,看完了。”
“现在,我要带她走、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