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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上位者看到自己心爱的藏品即将蒙尘时,所流露出的、绝对的漠然与冰寒。

“死局?”

江昆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琐事。

但紫女却从这平静中,听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她不敢怠慢,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是。这是一个死局。”

紫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左司马刘意,看似忠良,实则是一条潜伏的毒蛇。他深知仅凭朝堂之力无法扳倒姬无夜,便将主意打到了弄玉姑娘身上。”

“弄玉姑娘的琴艺,天下无双,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沉醉,包括姬无夜。刘意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将弄玉当成一件礼物,献给大将军。”

“而火雨山庄的‘掳掠’,不过是他们演给外人看的一场戏,用以掩盖弄玉进入将军府的真实目的。一旦弄玉获得姬无夜的信任,便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动致命一击。”

紫女顿了顿,那双妩媚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与叹息。

“为此,刘意早已在弄玉姑娘的七弦琴中,藏了一柄淬了剧毒的琴刃。此毒名为‘见血封喉’,一旦刺破肌肤,神仙难救。”

“可无论刺杀成功与否,弄玉姑娘都必死无疑。成功了,她会被将军府的护卫当场格杀;失败了,她会成为姬无夜怒火下的一缕冤魂。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牺牲的棋子。”

随着紫女的讲述,江昆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当“弄玉”、“七弦琴”、“刺杀姬无夜”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时,一幅尘封的画面,如同画卷般,在他脑海中骤然展开。

那不是推演,不是预知,而是……曾经亲眼见过的,既定的“历史”。

……

画面中,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女子。

她身着素雅长裙,青丝如瀑,静静地坐在月下,指尖轻抚琴弦。那张脸庞,美得令人心碎,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如山涧清泉,却又蕴含着化不开的忧愁与哀伤。

她的一曲《空山鸟语》,能引百鸟朝凤,技艺近乎于道。

然而,这样一位不应沾染凡尘的绝代佳人,却被卷入了最肮脏的权谋漩涡。

江昆“看”到了她被送入将军府时的绝望,看到了她强颜欢笑,于虎狼环伺中弹奏着死亡序曲的悲凉。

他甚至“看”到了那最后一幕——

在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琴声铮然,杀机毕现!

藏于琴身之内的淬毒利刃,如一道凄美的流光,刺向了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早已布好的陷阱。

利刃被挡下,随之而来的是无情的镇压。

最终,那双曾弹奏出世间最美妙乐曲的纤纤玉手,被生生折断。

那具清丽的身体,如同一件被玩腻后摔碎的瓷器,被随意地丢弃在冰冷的角落。

她死的时候,眼睛还睁着,倒映着窗外那轮残月,充满了不甘与……解脱。

一曲悲鸣,佳人陨落。

这便是“弄玉”的结局。

是这个世界诸多遗憾中,令江昆印象颇为深刻的一笔。

……

“呼……”

江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股浊气,竟带着一丝肉眼可见的白霜,让室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片宛如永恒冰封的死寂。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初,立下的宏愿。

他要弥补这个世界所有的遗憾。

紫女的挣扎,焰灵姬的囚禁,晓梦的孤高,红莲的蜕变……

而弄玉的悲鸣,亦在此列。

前世看书看剧时,他会为这些角色的命运而扼腕叹息。

但现在,他已是这方天地的执棋者。

棋手,又岂会允许棋盘上出现自己不喜欢的结局?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那不是怜悯,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近乎于神只般的意志。

——凡我所见,世间一切美好,皆应归我所有,永世长存。

——任何试图将其染指、破坏、乃至毁灭之人,皆当……碾为尘埃!

“君上?”

紫女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昆身上气息的剧变,那是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威压,仿佛眼前的男人,在瞬息之间,从一个深不可测的强者,蜕变成了一尊执掌生杀予夺的……神魔。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惊扰了这尊即将苏醒的恐怖存在。

江昆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滑入喉咙,却浇不灭他心中那股愈发炽烈的念头。

“一个琴姬,也配成为你们这些人权谋棋盘上的落子?”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目光缓缓扫过紫女,又越过她,落在了门口处同样神情凝重的卫庄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刘意也好,姬无夜也罢,不过是两只稍微强壮些的蝼蚁。”

“蝼蚁的争斗,却要毁掉一件上好的珍玩……真是,令人不快。”

紫女和卫庄的心头,同时一凛。

珍玩?

他竟将名动新郑的弄玉姑娘,称之为……珍玩?

这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加露骨的占有欲。

紫女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她忽然明白了,这位虬龙君想要的,或许不仅仅是流沙的臣服,不仅仅是韩国的掌控权。

他想要的,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他看得上眼的一切!

包括……人!

想通了这一点,紫女非但没有感到屈辱,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释然。

与这样一位将天地都视为囊中之物的霸主为敌,才是真正的愚蠢。

她立刻躬身,姿态放得更低,声音也愈发柔媚恭顺:“君上说的是。是我等……格局小了。”

江昆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身上,那冰封的眼神,终于融化了一丝,透出些许赞许。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缓缓从软榻上起身,那一身玄色镶金边的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高大的身影,将紫女完全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刘意的府邸,在何处?”

他问道,语气平静,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紫女心头一跳,立刻回答道:“在城南青石巷,朱门铜环,很是显眼。”

“很好。”

江昆点了点头,迈开脚步,向门口走去。

每一步落下,他身上的气息便内敛一分,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也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化作了那种古井无波的深邃。

当他走到门口,与卫庄擦肩而过时,脚步顿了顿。

“今夜,我要去杀人。”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不想死的,就待在这里,不要出门。”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只留下一句话,在静室中幽幽回荡。

卫庄握着鲨齿剑的手,青筋毕露,又缓缓松开。

他一生桀骜,从未被人如此警告过。

但他却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紫女跪坐在原地,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新郑城的夜色,那双妩媚的凤眸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光芒。

她喃喃自语道:

“这新郑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不。

或许,从这个男人踏入这座城的那一刻起,天,就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