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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乾清宫。

时值初夏,北京城已有了几分暑意,但宫内深处,依旧荫凉静谧。然而今日,这份静谧却被一份由通政司加急呈送、标记着最高等级“八百里加急”的漆盒密报所打破。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几乎是屏着呼吸,双手微微颤抖地将那封厚厚的、用火漆密封的奏报,呈送到了御案之前。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却又强压着不敢失仪:“皇爷,福建、台湾军前,郑芝龙、陈泽等联名八百里加急捷报!”

正伏案批阅着另一份关于漕运改革奏章的朱由检,闻声笔锋一顿,一滴朱砂恰好滴在“漕”字之上,晕开一小片殷红,他却恍若未觉。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古井深潭,落在那份厚厚的奏报上。他没有立刻去拆,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仿佛在平息内心那必然存在的波澜。收复台湾之役,不仅关乎一块海外疆土的得失,更关乎他登基以来力排众议推行的新政、关乎帝国未来的海洋命运、关乎他脑海中那幅波澜壮阔的寰宇蓝图。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呈上来。”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奏报放在御案正中。朱由检拿起一柄精致的银刀,划开火漆,展开了那份凝聚着前线将士血火与胜利的奏报。

奏报极长,详述了自舰队集结、谈判破裂、海陆围攻、乌特利支堡爆破、料罗湾海战直至热兰遮城投降的全过程。郑芝龙的文笔谈不上华美,但胜在详实,字里行间充斥着硝烟的气息与胜利的豪情。

朱由检的目光在字句间快速移动:

“……赖陛下洪福,格物院之利器威震敌胆,‘破浪’、‘定远’等舰炮火精准,‘雷霆火药’爆破建功于坚城之下……料罗湾一战,仰陛下庙算,将士用命,火船突击扰敌阵脚,舰炮齐放射速制敌,击沉荷夷旗舰‘赫克托’号及多艘主力,俘获甚众,敌将范·哈林授首……旋即水陆并进,困热兰遮城于绝境,荷夷总督揆一,外失援军,内乏粮秣,士无战心,终悬白旗,纳城请降……此役,计收复台湾本岛及澎湖诸岛,俘获荷夷兵卒、眷属、雇佣兵及土着仆从军共计两千三百余众,缴获大小舰船十一艘(含俘获及损坏待修),火炮两百余门,弹药粮秣无算……夷酋揆一及其属下主要官员,已暂押看管,听候陛下圣裁……”

当看到“荷夷总督揆一,终悬白旗,纳城请降”一行字时,朱由检一直平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他缓缓向后,靠在龙椅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成功了!

不仅仅是一次军事上的胜利。

这证明了他力排众议、投入巨资建立的新式海军是有效的!证明了他超越时代的战略眼光——经略海洋,是对的!证明了格物院那些被守旧士大夫斥为“奇技淫巧”的技术,在战场上能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向天下,尤其是向那些依旧对西洋势力心存畏惧或幻想的人,宣告了大明帝国拥有扞卫自己海疆、甚至向大洋进取的决心与能力!

这不仅仅是收复了一块故土,更是砸碎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开启了帝国通往蓝色领土的大门!

良久,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更深处,则燃烧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台湾,只是第一步!

“好!郑芝龙、陈泽及前线所有将士,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没有辜负帝国的重托!”朱由检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激赏,他看向王承恩,“传旨内阁、六部主要官员,即刻至乾清宫议事!”

“奴婢遵旨!”王承恩连忙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很快,周延儒、温体仁等阁臣,以及兵部、户部、工部等主要官员齐聚乾清宫。当他们从皇帝口中得知台湾已彻底收复,荷兰势力被连根拔起的消息时,殿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议论声。虽然皇帝早有决心,海军建设也持续数年,但如此干脆利落地击败西洋海上强国,收复远海大岛,这份功绩,足以彪炳史册!

然而,兴奋过后,更为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如何治理这片新收复的疆土?

有老成持重的大臣提出,可仿云贵旧例,设立宣慰司或羁縻州府,由归顺的当地头人管理,朝廷派遣流官监督即可。

也有人认为,当设立军镇,以总兵官统辖,驻军镇守,以防残余势力反扑或外敌再度觊觎。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讨论,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待议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台湾,非是化外羁縻之地,亦非寻常边疆军镇。”他的目光扫过众臣,“此地扼东南沿海之咽喉,土地肥沃,港口优良,乃是我大明今后经略南洋、布武四海之前进基地,不可或缺之核心疆域!岂可轻慢待之?”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台湾岛的位置上,沉声道:

“朕意已决!于台湾设立行省,名‘东宁’!取其‘东方海疆,永世安宁’之意!”

行省!

众臣心中皆是一震。这意味着朝廷将直接派遣官员,建立与内地无异的府、县行政体系,推行王化,征收赋税,将其彻底纳入帝国的核心统治范畴。这投入和决心,远超简单的军事占领或羁縻统治。

“东宁省,下暂设台湾府(以热兰遮城为基础改建为府城)、凤山县(以南岸区域为主)等府县,委派流官,即刻赴任!首要之务,乃是安抚归顺土人,清查田亩户册,推广官话汉字,宣示朝廷德意!”

“其二,”朱由检的目光转向户部尚书,“由你户部牵头,会同福建布政使司,即刻制定《促进移民东宁省暂行条例》。招募福建、广东等地无地、少地之百姓,官给路费、种子、农具,分配荒地,允其开垦,并免其前三年赋税!朕要的,不是一座空岛,而是一个能为我大明提供粮饷、支撑海军行动的坚实基地!移民实边,刻不容缓!”

“其三,工部、格物院协同,勘察台湾各地矿藏、林木资源。澎湖、台湾岛南部,择优良港湾,扩建水师基地、船厂。未来帝国海军之南洋舰队,当以此为大本营!”

“其四,所有俘获之荷兰兵卒、眷属,严格甄别。技术人员,若愿为我所用,可酌情留用,授以衣食,令其传授西法。普通士兵及顽抗者,押解内地,分散安置,严加看管,充作苦役。夷酋揆一及其主要僚属,押解入京,朕要亲自处置!”

朱由检的一条条指令,清晰而果断,勾勒出了一幅对台湾进行深度开发与整合的宏伟蓝图。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征服,更是一次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全面融合与开拓。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领命。他们能感受到,皇帝对这片新领土的重视程度,远超以往任何边疆地区。这“东宁省”的设立,标志着一个全新的、更加进取的海外扩张时代的开启。

随着一道道诏令从紫禁城发出,帝国的庞大官僚机器开始围绕着“东宁省”高效运转起来。收复台湾的军事胜利,迅速转化为帝国疆域实质性的扩张与治理体系的延伸。朱由检站在乾清宫门口,眺望着南方,仿佛能看到那面明黄龙旗已在台湾岛上空猎猎飘扬,更能看到,以此为支点,帝国的力量,正向着更广阔的南洋,乃至无垠的大洋,澎湃而去。

东宁既立,海波将平。而帝国的远征,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