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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格物院医学所。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草药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鸡蛋腐败的怪异气味。一间被黑绒布窗帘严密遮挡的实验室内,烛火摇曳,将几个俯身于一台奇特仪器上的人影投在墙壁上,如同皮影戏中的剪影。

那仪器主体是一个黄铜制成的圆筒,两端镶嵌着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水晶透镜,筒身配有精密的齿轮调节旋钮——这正是格物院光学坊根据皇帝朱由检提供的模糊原理图,历经数年失败,最终试制成功的“显微之镜”(显微镜)。虽然放大倍数不过百倍,成像还有些模糊和色散,但这已然是超越时代的眼睛。

主持实验的是医学所主事,一位年约四旬、名叫吴有性的郎中。他原本是南方一位以治疗瘟疫着称的名医,因思想开明、不泥古法,被格物院征召。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从一个敞开的、已经有些发臭的伤口脓液样本中,挑起一丝黏液,置于一片极薄的透明琉璃片(载玻片)上,盖上另一片更薄的琉璃片(盖玻片),然后将其固定在显微之镜的载物台上。

他深吸一口气,凑近目镜,缓缓转动调节旋钮。跟随在他身边的,除了他的年轻助手,还有一位来自讲武堂军医司的官员,以及一位被特许进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伤兵——他手臂上的创伤曾严重溃烂,高烧不退,几乎被军中医官判了死刑,却在一系列新的处置方法下奇迹般好转。

“看到了……看到了!”吴有性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撼与难以置信,“真的有!无数细小的、球状的、杆状的‘微虫’!它们在动!在脓液里游弋、翻滚!数量之多,如同恒河沙数!”

军医司官员和那伤兵也迫不及待地轮流上前观看。当那前所未见的、充满活动的微小生命世界呈现在眼前时,军医官倒吸一口凉气,而伤兵则吓得差点后退一步,喃喃道:“俺的娘咧……原来……原来当初俺胳膊里,就是这些鬼东西在作祟……”

吴有性直起身,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眩晕,但他的思路却异常清晰,他转向军医司官员,语气斩钉截铁:“王大人!现在可以确定了!伤口之所以会红肿、发热、流脓,乃至引发全身高热(败血症),并非完全是‘风邪’、‘火毒’入体,更是因为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微虫’——我们暂称之为‘病菌’——侵入人体,在其中大量滋生、破坏所致!”

他指着旁边一个炭炉上煮沸着的水壶,以及几个浸泡在浓烈烧酒(酒精)中的手术器械:“而之前我们试验的,用沸水反复冲洗伤口,用这高度烧酒擦拭创面,乃至将所有接触伤口的布条、器械都用沸水或蒸汽处理过的方法,之所以能显着降低溃烂和高热,正是因为高温和这烈酒,能杀死或抑制这些‘病菌’!”

这就是朱由检凭借超越时代的记忆,向格物院医学所暗示的“病菌说”与“高温消毒法”的雏形。经过无数次摸索和对照实验(甚至不惜用动物和死刑犯创伤感染模型),吴有性团队终于初步验证了这一理论的正确性。

“陛下真乃天纵圣明!”吴有性由衷感叹,即便皇帝只是给出了模糊的方向,“此说若真能确立,实乃医学千年未有之突破!”

讲武堂军医司的王大人激动得脸色通红。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以往战争中,直接阵亡的士兵往往只有三四成,更多的伤亡来自于战后的伤口感染和军营瘟疫!若此法推广,不知能挽救多少精锐将士的性命!

“吴主事!我立刻返回讲武堂,禀明上官,请求在全军推广此法!所有军医、医护兵必须学习!所有伤兵营必须建立‘消毒’规程!”王大人几乎是吼着说道。

很快,一套基于“病菌说”和“高温消毒法”的《新式战伤救治与军营卫生条令》草案,被迅速拟定,并通过电报发往各大新军驻地以及遥远的澳洲新金陵镇。

数周后,天津卫,一处新军演练基地。

模拟战场上硝烟弥漫(使用少量火药制造效果),一场对抗演习刚刚结束。“伤员”们被迅速抬往临时设立的野战医院。与以往混乱、肮脏的景象不同,这里的军医和穿着白色罩衣的救护兵(条令要求)都戴着以沸水煮过的棉布口罩,双手也用烧酒仔细擦拭。

一处帐篷内,一名“腿部中弹”的士兵被抬上手术台。军医迅速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露出“伤口”(用猪血和颜料模拟)。他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用手指或未经处理的布去探查,而是用一把从沸水中捞出的、还冒着热气的铜钳,夹起一大团用沸水煮过、又在阳光下暴晒过的棉纱,蘸取大量烧酒,用力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

“忍住!清洁不彻底,溃烂起来更要命!”军医低声喝道,手下不停。随后,他用另一把煮沸过的小刀(模拟清创),进行简单处理,最后用洁净的、经过蒸汽处理的棉纱绷带进行包扎。整个过程虽然依旧简陋,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严谨。

帐篷外,设立了专门的“器械煮沸处”和“敷料处理处”,所有用过的器械和布条都必须经过严格处理才能再次使用。

随军的军医司观察员仔细记录着每一个环节。初步的数据显示,采用新法处理的模拟伤员,其“创口红肿化脓率”远低于沿用旧法的对照组。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澳洲新金陵镇,条件虽然艰苦,但沈廷扬也接到了来自北京的急件和《条令》草案。他立刻下令,在移民营地中严格执行新的卫生规定:饮用水必须煮沸,生活垃圾定点堆放并定期焚烧掩埋,发生腹泻、发热者立即隔离……这些措施在某种程度上,也缓解了移民们因水土不服和聚集生活带来的疾病困扰。

紫禁城内,朱由检看着吴有性呈上的详细实验报告和军医司的初期推广反馈,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病菌说”的真正证实和抗生素的发现还遥不可及,无菌手术更是奢望。但这一步迈出,意义非凡。它不仅仅能挽救无数将士和平民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它代表了一种基于观察、实验和逻辑的现代科学精神,正在这个古老的帝国里,冲破经验的壁垒,生根发芽。

“传朕旨意,”朱由检对太医院院使吩咐道,“擢升吴有性为格物院医学所副院正,赏银千圆。其团队成员,各有封赏。太医院选派精干人员,前往格物院医学所,系统学习‘病菌说’与消毒之法。并着手研究,如何在北京、南京等大城,初步建立城市公共卫生规条,防控瘟疫。”

医学的进步,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预示着帝国在提升自身“软实力”、保障国力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这救命的学问,终将与坚船利炮一样,成为帝国崛起不可或缺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