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闻久了让人鼻子发痒。楚云飞面前的书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像一座座等待攻克的堡垒。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沾上了卷宗上积攒的薄灰。

**这他娘的比看科研论文还累。** 他心里嘀咕着,前世在实验室面对浩如烟海的文献也没觉得如此吃力。这些繁体竖排的文字,夹杂着晦涩的公文术语和刻意模糊的表述,读起来磕磕绊绊。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从字里行间去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谎言,哪些是“楚云飞”本该知道而他却需要学习的常识。

方立功办事很有效率,不仅搬来了档案,还贴心地按照类别和时间顺序做了初步整理。楚云飞首先翻看的是军需补给记录。账目看似清晰,领取、分发、库存,一笔笔罗列着。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立功兄,”他拿起一本账册,指着上面某一项,“上个月师部拨下来的这批德制手榴弹,账面上显示一营领取了五十箱,但同期一营上报的战斗损耗和训练消耗,加起来还不到十箱。剩下的四十箱,去哪儿了?”

方立功正在旁边整理另一摞文件,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他推了推眼镜,凑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这个……团座,下面各营有点……嗯,有点小金库,也是常事。许是钱营长觉得仗打得紧,多备了些库存?”

“库存?”楚云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我翻遍了近三个月的库存盘点记录,一营的军火库存从未超过定额的百分之一百二。这多出来的几十箱手榴弹,总不能自己长腿跑了吧?”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方立功:“还是说,咱们358团的账本,和仓库里的东西,是两套各自玩各自的?”

方立功额角见汗,支吾着不敢接话。他心里明镜似的,吃空饷、倒卖军火物资,在晋绥军乃至整个国军系统里都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以前楚团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维持表面和气就行。怎么今天……如此较真?而且这查账的角度,刁钻得吓人!

楚云飞没有继续逼问,他知道方立功的难处。他将那本账册轻轻丢在一边,又拿起了人事档案和往来文书。他看得极快,手指在一行行名字和事件上划过,属于“楚云飞”的记忆碎片不断被激活、印证。

他看到钱伯钧是如何从一个底层军官,凭借几次对八路军摩擦中的“果敢”表现(记忆碎片提示,那更像是挑衅和抢功),以及善于钻营、送礼,一步步爬到一营营长的位置。他看到钱伯钧与旅部、甚至师部某些要员过从甚密的记录。他还看到几份语焉不详的情报简报,提及日军近期在358团防区附近活动频繁,似乎与某些“不明身份”的中国人有接触……

**不明身份?** 楚云飞心里冷笑,**怕是身份明确得很!**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这个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脑海中,迅速拼凑出一幅清晰的图像——钱伯钧,这个在原着中就会叛变的家伙,现在恐怕已经和日本人勾搭上了,甚至可能正在寻找时机!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不是游戏,也不是电影。一个实权营长的叛变,意味着可能瞬间葬送数百甚至上千名士兵的性命,导致整条防线崩溃!这颗毒瘤,必须尽快挖掉!

但他不能仅凭“记忆”和这些间接证据就动手。钱伯钧在团内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内乱。他需要确凿的证据,或者,创造一个让他无法辩驳的场合。

“团座,”一个通讯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营钱营长在外求见,说是听闻团座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楚云飞眼神一凝。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脸上那丝因查账而起的冷厉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略显疲惫但温和的表情。“让他进来。”

脚步声响起,钱伯钧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穿着熨烫得笔挺的军装,脸上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两个油纸包。

“团座!哎呀,可担心死卑职了!”钱伯钧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亲近感,“昨天听说您累倒了,卑职这一晚上都没睡好!这不,一早去镇上弄了点老山参和上好的茯苓,给您补补身子!”他说着,将油纸包放在桌角,动作自然熟稔。

楚云飞鼻尖动了动,除了药材味,还闻到钱伯钧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与军营格格不入的雪花膏味。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伯钧有心了。一点小恙,不碍事。”

“团座为国操劳,可得保重身体啊!咱们358团,全靠您这根顶梁柱呢!”钱伯钧话语恭维,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桌上堆积的文件,尤其在那些军需账册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坐。”楚云飞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随意,“正好,我这两天翻看旧档,看到去年年底咱们团和八路军独立团在小王庄的那次摩擦,记得当时是你的一营处理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钱伯钧刚落座,闻言腰板下意识挺直了些,脸上笑容不变:“嗨,提起这事!那帮泥腿子不开眼,想抢咱们的给养车队!被卑职带着兄弟们狠狠教训了一顿,撵了他们十几里地,缴获了不少破烂玩意儿!要不是上峰有令,不得擅自扩大事端,我当时就想端了李云龙那老小子的窝!”

他说得唾沫横飞,意气风发,仿佛真是他的一场大胜。

楚云飞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记忆里,那次摩擦的起因颇为模糊,结果也只是一场小规模冲突,双方各有损伤,绝不像钱伯钧描述的这般“酣畅淋漓”。而且,他记得事后八路军方面曾提出过严正抗议,指责358团故意挑衅。

“嗯,处理得不错。”楚云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刚刚看到军需记录,好像就在那次摩擦之后没多久,一营就额外补充了一批弹药,理由是‘战斗损耗’?数量……似乎比上报的战果要多一些啊。”

钱伯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没能逃过楚云飞的眼睛。他干笑两声:“这个……团座明鉴,当时战斗激烈,兄弟们打得猛,弹药消耗自然大了点。而且,有些损耗……嘿嘿,您懂得,不好细报。”

他试图用“潜规则”来含糊过去。

楚云飞没有深究,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伯钧啊,如今国难当头,日本人就在眼前。我们和八路军之间,摩擦要尽量避免。一切,要以抗日大局为重。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团座高见!卑职一定牢记!”钱伯钧连忙点头哈腰,心里却暗自嘀咕:这楚云飞,怎么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说话绵里藏针的?他查账,又问起小王庄的事……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偷偷打量楚云飞,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略显疲惫的温和样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团座,您身体刚好,还需多休息。卑职就不多打扰了。”钱伯钧站起身,恭敬地说道,“团里有什么事,您随时吩咐!”

“好,你去忙吧。”楚云飞点点头。

钱伯钧敬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帘子落下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和疑虑。

指挥部里恢复了安静。

方立功看着楚云飞,欲言又止。

楚云飞没有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些文件上,手指轻轻点着关于钱伯钧和“不明身份人员”接触的那份情报简报。

“立功兄,”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方立功,“你说,一个人要是心里有鬼,他走路的时候,会不会总觉得背后有眼睛盯着?”

方立功一愣,没明白团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楚云飞却不再解释,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缓缓写下了“钱伯钧”三个字。墨迹在粗糙的纸张上微微晕开。

然后,他在那名字上,用力画了一个圈。

动作不快,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桌上,映出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山雨,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