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的灯火亮了大半夜。
面粉飞扬,油锅滋滋作响,女眷们在杨景曦清晰的指令下,忙碌却有序地进行着一次次尝试。
和面的软硬、碱水的比例、面条的粗细、蒸制的时间、油炸的温度和时长……每一个环节杨景曦都严格把控,不断调整。
失败了几次之后,终于,当第一批呈现出诱人金黄色、弯曲成整齐波浪形、散发着独特焦香的面块从油锅里捞出,晾凉后变得硬脆时,杨景曦知道,成功了!
她迫不及待地烧开一壶热水,取来一个海碗,放入一块面饼,撒上自制的简单调味粉(盐、胡椒粉、磨碎的干虾粉),将滚烫的热水冲入碗中,盖上盖子。
全家人都好奇地围在灶房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着。
不过片刻功夫,杨景曦揭开盖子,一股混合着麦香、油香和咸鲜气息的热雾扑面而来!只见碗中那原本硬脆的面饼已然软化,舒展成柔软的面条,浸泡在清澈的汤水中。
“成了!”杨景曦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大家快来尝尝!”
她将第一碗递给杨老爷子和杨老太太,然后又迅速冲泡了几碗。众人学着杨景曦的样子,用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
“唔!”杨老爷子眼睛一亮,“这面条……虽经油炸,却爽滑筋道!汤味也鲜!”
“好奇特!”杨景韬惊讶道,“竟是热水一泡便能吃?而且味道相当不错!”
“香!真香!”杨景邦大口吃着,含糊不清地称赞,“比干啃馍馍强太多了!”
“而且顶饿!”杨父是做过体力活的,立刻感受到了这面条的实在,“吃这么一碗,身上立马就热乎了,劲儿也足了!”
女眷们和孩子们也纷纷点头,虽然觉得不如现煮的手擀面,但其方便快捷和独特的风味,已足够令人称奇。
杨景曦看着家人满意的神情,笑着解释道:“此物我称之为‘方便面’。制作的关键便是‘油炸脱水’,使其能长久保存,不易腐坏。食用时,只需热水冲泡片刻即可,极其便捷。
若是军中使用,可大量制作成面饼,配上调配好的干料包。将士们巡边、值守、甚至战时,只需有热水,便能快速吃上一碗热汤面,既能节省生火做饭的时间,也能更好地补充体力,抵御严寒。”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纸笔,将方便面的详细制作步骤、所需工具、油温控制、调味料配比等,清清楚楚地写了下来。
写罢,她并未停笔,沉吟片刻,又道:“方才听四堂哥所言,边境将士缺衣少食,朝廷辎重运输艰难。光靠朝廷拨款和征收,终究有限。或许……可让京中富户商人主动捐赠。”
“捐赠?那些奸商抠门得很,岂会轻易拿出钱粮?”杨大伯皱眉道。
“若是以利诱之,或以名动之呢?”杨景曦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若是朝廷出面,在边境关口,或者京城显眼处,立一座‘功德碑’?
凡是捐赠达到一定数额的衣被、粮食、药材的富户商贾,其名号、籍贯、捐赠数目便可镌刻于功德碑之上,供往来行人、后世子孙瞻仰。对于重利更重名的商人而言,这青史留名、光耀门楣的机会,或许比些许银钱更有吸引力。”
“功德碑?!”杨家众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
这主意真是绝了!既解决了物资问题,又给了商人最渴望的名声,可谓两全其美!
“曦丫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杨老太太忍不住搂过孙女,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杨景曦微微一笑,将写好的方便面制作方法和设立功德碑的建议仔细封入信中,唤来影七:“影七,用‘流星传讯’,立刻将此信送往京城沈砚沈公子手中,十万火急!”
“是!县主!”影七接过信件,深知事关重大,立刻转身而去。
京城,镇国公府。
已是深夜,沈砚却仍未歇息,正在书房翻阅文书。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房中,正是负责接收讯息的暗卫。
“公子,卢安县急件!流星传讯!”暗卫呈上一个细小的铜管。
沈砚神色一凛,立刻接过,验看火漆无误后,取出内里的信件。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仍是震惊得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方便面?热水冲泡即可食?可长期保存?功德碑?!”他反复看了两三遍,心跳加速,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太清楚这两样东西对于边境、对于朝廷意味着什么!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中送火炉!
他再也坐不住,只觉得手中的信滚烫如火,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在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从檀木椅上弹起,甚至顾不上整理一下微皱的衣袍,一把抓起那决定性的信纸,脚步如风地冲出书房,径直穿过夜色深沉、廊灯昏黄的回廊,朝着父亲镇国公沈巍所居的正院疾奔而去。
夜阑人静,唯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中急促回响,惊起了几声宿鸟的扑翅。
来到镇国公的院门外,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抬手便用力叩响那厚重的房门,声音因激动和急切而微微发颤:“父亲!父亲!快醒醒!有紧急大事!天大的事!”
屋内先是传来一阵窸窣的翻身声,随即一声带着睡意和被惊扰的不悦的低沉嗓音响起:“深更半夜,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但门外的沈砚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叩得更急:“父亲!真的是十万火急!关乎边境万千将士,关乎国朝大计!孩儿岂敢虚言!”
屋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穿衣和下床的动静。很快,“吱呀”一声,房门被从里面拉开。镇国公沈巍仅披着一件外袍,头发微显散乱,显然是从睡梦中被硬生生吵醒。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和被打断睡眠的烦躁,但那双历经沙场、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在看到儿子异常凝重、甚至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兴奋表情时,瞬间沉淀下来,转化为一丝深沉的凝重。
他眉头紧锁,沉声问道:“砚儿?究竟何事如此惊慌?竟让你夤(yin)夜如此失态?”
“父亲您看!”沈砚将纸条递过去,“是杨景曦!她又……她又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沈巍接过纸条,就着廊下的灯火细看。看着看着,这位久经沙场、见惯风浪的老国公,手也开始微微颤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天佑我天启!天佑我边军!”沈巍激动地低吼一声,猛地抓住儿子的胳膊,“走!立刻备车!进宫面圣!一刻也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