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帝都,晨曦刚漫过巍峨的城墙,便被一层若有似无的阴霾笼罩。
我与阿恒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身后跟着百余名从镇妖关一同归来的亲卫。
他们铠甲上的风霜尚未褪尽,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街边每一处可疑的角落。
“将军,昨夜暗桩来报,城西的‘忘川茶馆’三更时分仍有异动。”
阿恒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据说那里的掌柜惯用一柄乌木算盘,算珠落地时会发出骨节碎裂般的声响——这与冥王府八大护法中‘算盘鬼’的特征完全吻合。”
我驻足在街角的牌坊下,抬头望向云层翻涌的天空。
镇妖关的血与火还在眼前灼烧,可帝都的暗流却比关外的妖魔更让人脊背发凉。
这些时日,正是冥王府的这群魑魅魍魉在天子脚下如此活跃——导致帝都城内人心惶惶。
“让亲卫分成九队,”我指尖在袖中掐出传令的暗号,“三队盯紧忘川茶馆的冥王府人,三队去查列云阁的绸缎庄,三队守在十三殿的刑场旧址。记住,只看不动,咱们得先摸清这潭水究竟有多深。”
接下来的三日,帝都成了一座没有硝烟的战场。
白日里车水马龙的街巷,到了深夜便成了各路势力角力的修罗场。
我们见过穿黑袍的神秘人在城隍庙交换血色令牌,也听过列云阁的顶楼传来玉石碎裂的闷响,更在十三殿的断壁残垣间捡到过刻着骷髅纹的箭簇。
直到第三夜的子时,当最后一名暗桩将密信塞进城墙的砖缝,冥王府那张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终于在我们眼前缓缓展开。
………………
冥王府的当家人,江湖人称“冥神”。
这个名号在帝都的茶馆酒肆里被提及的次数,甚至超过了当朝六部尚书。
有人说他是百年前被仙帝封印的魔教教主,有人说他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子,更离谱的是,有个说书先生断言他根本不是人,而是镇妖关下积尸成山的怨念所化。
“侯爷请看这份卷宗。”阿恒将一盏油灯凑到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是用朱砂混着狗血写成的,“三年前,镇妖关守将曾上奏朝廷,说在关外的黑风谷见到过一个戴青铜面具的怪人,挥手间便能召来百鬼夜行。当时陛下以为是危言耸听,如今看来……”
我捏起卷宗边角的焦痕,那是被阴火灼烧的痕迹。
九境强者,在大夏王朝的明面上里仅记载十九位九境强者。
而大夏王朝之外也不过只有不到十位明面上的九境强者。
冥神真有此等修为,为何要屈居帝都的阴影里?
“阿恒,你还记得镇妖关那具被剥去面皮的尸体吗?”我突然想起尸身胸口的掌印,紫黑色的纹路与卷宗里描绘的冥神掌法如出一辙,“那掌力能瞬间冻结血脉,绝非八境以下能为之。”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纸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映得墙上的影子扭曲成鬼爪的形状。
亲卫们握紧了腰间的兵器,甲叶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
相较于冥神的虚无缥缈,二当家“暗王”的存在更像是一柄悬在帝都上空的利刃。
有传闻说他是先帝时期的大内总管,练就了一身“透骨钉”的绝技。因不满陪葬先帝,便在先帝安葬之前的前一夜,打伤守卫,逃离帝都,至今下落不明。
也有人说他是江南水乡的绣娘,能用丝线勒断骏马的脖颈。
“最离奇的是这个。”
阿恒铺开一张密探绘制的画像,上面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上个月,户部侍郎在府中被人割去舌头,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唯有窗台上的露珠里,倒映着两个重叠的影子。”
我指尖划过画像边缘的墨迹,那里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三天前,我们在列云阁的绸缎庄见到过同样的香气,当时掌柜正将一匹绣着幽冥花纹的锦缎卖给穿官服的人。
“去查十年前皇宫失窃的那批‘牵机引’。”我突然想起孔夫子留下的札记,“那是用百种毒物炼制的丝线,遇血即显幽冥纹。”
阿恒刚要起身,门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亲卫队长踹开门时,只见到院墙上挂着半片黑色衣角,墙角的青苔里渗着几滴暗红色的血珠。
用银针一试,针尖立刻变成了紫黑色。
……………
三当家“冥王”是冥王府在明面上的掌舵人。
他常穿一身玄色锦袍,坐在城南的聚贤楼里与人对弈,棋盘上的棋子都是用人骨打磨而成。
“昨天午时,他与礼部尚书在棋室待了一个时辰。”
亲卫呈上的密报上画着棋盘残局,“最后那颗‘将’棋,落在了代表镇妖关的位置。”
我盯着棋盘上的裂痕,那是被内力震碎的痕迹。
八境强者的真气能透过棋子渗入木桌,可这裂痕里却泛着淡淡的尸气——那是只有常年与死人打交道的人才会染上的气息。
“去查三年前负责押送镇妖关粮草的官员名单。”我突然想起卷宗里的一句话,“当年有批粮草在黑风谷失踪,押送官至今杳无音讯。”
……………………
四当家“转轮王”是帝都里最活跃的身影。他常披着朱红色的官袍,在吏部与刑部之间穿梭,腰间的玉佩上刻着“生死簿”三个字。
“前天夜里,他带着八个黑衣人闯进了大理寺的天牢。”
阿恒指着密报上的血字,“牢里关押的七个钦犯,第二天清晨全变成了焦炭,牢房的铁栏上,印着六个指节的抓痕。”
我让亲卫取来牢门的拓片,那爪痕里残留的阴寒之气,与镇妖关尸身上的掌印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拓片边缘的血迹在月光下会浮现出转轮的图案——那是冥王府四当家的独门标记。
“把去年所有辞官的官员名单整理出来。”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尤其是那些负责刑狱的官员。”
希望不是我猜想的那样,这冥王府与前朝和被遗弃的大夏官员有关。
……………………
当亲卫们将这三十人的画像铺满桌面时,我突然明白了冥王府为何能在帝都横行无忌。
八大护法里,有三人曾担任过禁军的教头,五人是江湖上失踪多年的魔头;
十八大金刚更是个个带着朝廷通缉的烙印,其中竟有当年镇守东境边关的参将。
“将军你看这个。”
阿恒指着画像角落的朱砂印记,“这些人左肩胛骨的位置,都有一个相同的刺青——三头六臂的冥王像。”
我想起镇妖关那具尸体的肩胛骨,那里确实有块皮肉被生生剜去。
当时以为是野兽所为,如今看来,是有人在刻意掩盖他们的身份。
“去查二十年前被裁撤的羽林卫。”
我指尖点过其中一个金刚的画像,那人的眉眼与档案里一位失踪的羽林卫校尉极为相似,“据说当年有三百名羽林卫因‘谋逆’被满门抄斩,可卷宗里却没有处斩记录。”
……………………
这些分布在帝都各行各业的七境强者,才是冥王府最可怕的根基。
他们可能是布庄的掌柜,可能是私塾的先生,甚至可能是皇宫里的太监。
“西市的棺材铺老板,上个月突然长出了白发。”阿恒翻着密探的记录,“有人见过他徒手捏碎青石,掌风里带着尸臭。”
我想起那具棺材铺的账本,上面记载着三年来卖出的每一口棺材,收货地址全是镇妖关附近的村落。
更诡异的是,每口棺材的尺寸都与军中的标准棺椁分毫不差。
“把所有经营丧葬行当的店铺名单列出来。”我望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尤其是那些深夜进货的店铺。”
……………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我们终于拼凑出冥王府的全貌。
那些散布在市井里的执事,掌控着帝都的粮行、布庄、钱庄;核心弟子们潜伏在各大家族中,甚至有三位成了王侯的乘龙快婿。
而普通弟子与炮灰,则是街头巷尾那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他们的脖颈后都有一个不易察觉的黑色印记。
“侯爷,城外的乱葬岗发现了新坟。”亲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挖开后里面全是穿着新兵铠甲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插着冥王府的令牌。”
我抓起桌上的镇北军战神军团的令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镇妖关的将士们,恐怕并非都死于妖魔之手。
那些所谓的冥王府势力,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可怕的是,他们早已将触手伸进了朝廷的骨髓。
油灯突然炸裂,滚烫的灯油溅在卷宗上,将“冥王府”三个字浸成了血色。
我握紧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镇妖关印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这场潜藏在帝都的暗战,从一开始就不是查探那么简单。
而那些关于冥王府的秘密,不过是掀开了这潭浑水的第一块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