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里能隐约看见东城门的轮廓，而更远处，一条银带似的河在月光下闪着光，正是流入帝都的护城河。
量一下距离。
我对赵虎说。赵虎拿出随身携带的测距绳，跑了几个来回，回来时脸色更难看：大人，从这里到沁水河，不到五里地。
按帝都的规矩，乱葬岗必须远离水源和居民区，至少要隔十里地。
这里离东城门近，离沁水河更近，一旦下雨，尸体腐烂的污水顺着坡流进河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人，这些妖兽......赵虎声音发颤，杨府背后的黑衣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向杨府的方向，月光下那片宅院像蛰伏的巨兽。
杨府背后的黑衣人如此丧心病狂，他们用活人试毒，用妖兽炼药，把乱葬岗设在水源旁，说不定......是想往水里投毒。
而那些人类或者妖兽，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
把所有尸体都做好标记，天亮后通知刑部接手来验，并通知大理寺和巡防营的人来，彻查这诡异的乱葬岗。
我握紧火把，火星溅在地上，另外，去查杨府这几年做生意的全部账目，还有......盯紧杨府主母，她肯定知道更多。
风又起了，乱葬岗里的磷火被吹得四散，像有无数冤魂在哭。
我站在尸堆前，火把的光映在脸上，只觉得这帝都的水，比这密道还要深，还要黑。
…………
寅时三刻的风还裹着夜的寒气，乱葬岗周遭的老树立在墨色里，枝桠像枯骨般戳向天空。
我站在土坡上，望着远处官道上陆续亮起的火把——那是大理寺、刑部和巡防营的人到了。
火把连成的光带在旷野上蜿蜒，渐渐近了，能听见马蹄踏过碎石的声响，还有甲胄摩擦的声响。
“大人，各部人马已到齐，共计一万三千余人。”
一名亲卫低声禀报，他手里的长刀在微光下泛着冷光，“
刑部侍郎李大人、大理少卿王大人、巡防营副指挥使赵将军都在营外候着。”
我颔首，转身看向坡下。
刑部侍郎李凯穿着绯色官袍，虽连夜赶路却依旧整肃，见我看来，快步上了土坡：“侯爷，凌晨接密令便知事态紧急，刑部验尸官、文书吏已带齐工具，只等您吩咐。”
大理少卿王砚之跟着上前，他身后跟着几个挎着木箱的寺丞，箱上刻着“大理寺验”的朱印：“侯爷，乱葬岗尸骸之事若牵扯甚广，大理寺已备下卷宗库钥匙，随时可调阅近十年失踪人口案。”
巡防营副指挥使赵临忝是武将出身，嗓门洪亮：“巡防营！巡防营八千精兵已列阵完毕，马匹喂足了料，搜十里地绝不含糊！”
我扫过三人，目光落在远处乱葬岗的方向——那里隐约飘着腐臭，即便是寅时的风也吹不散。
“诸位，”
我声音沉了些，“昨夜我的亲卫在此地发现上千余具妖兽尸骸，五百余具人类尸体，皆无外伤，面呈青灰，且……”我顿了顿，“尸身未腐，却有细如发丝的黑纹蔓延。”
李侍郎眉头猛地一皱：“无外伤？黑纹？莫不是……”
“先查尸源，然后注意尸变或者瘟疫等情况发生，最后才是彻查这些尸体的状况。”
我打断他，转向刑部众人，“李大人，烦请你部，将所有人类尸体带回刑部义庄，验尸时务必小心——尸身不可见明火，不可用铁器直接触碰，若有任何异状，即刻停手，报我知晓。”
我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递过去，“凭此牌，可调刑部秘库的‘冰蚕丝罩’，验尸时罩于尸身之外。”
李侍郎接过令牌，指尖微颤：“侯爷放心，刑部定当谨慎。”
说罢转身挥手，刑部的人立刻抬着担架上前，每具担架都铺着厚厚的麻布，几人合力将尸体小心移上去，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接着我转向赵临忝：“赵将军，巡防营配合我的亲卫，封锁乱葬岗方圆十里。”
我从腰间储物袋取出一张舆图展开，“此处是乱葬岗核心，”
我指了指舆图中央的黑点，“你们分三层搜查：内层二千人，一寸寸翻查核心地带的土，看有无掩埋的器物、脚印；
中层三千人，沿周边村落、荒屋排查，问有没有村民见过陌生人出入；
外层由我的亲卫和巡防营主力，守住所有路口，严禁任何人靠近，尤其是——”我加重语气，“靠近沁心河的方向。”
亲卫们和赵临忝齐声应答。
亲卫们迅速散开，腰间的弩箭已上弦。
赵临忝则扯着嗓子下令，巡防营的人瞬间分成几队，甲胄碰撞声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最后我看向王砚之：“王大人，大理寺查这些人的身份——查他们的衣物、随身之物，若有能辨认身份的标记，立刻比对卷宗。
另外，查近三个月帝都及周边州县的失踪案，看看是否有吻合之处。最后将这些妖兽尸骸检查一遍，没有特殊之处，直接找一处不影响水源的地方进行焚烧。”
“好。”
王砚之点头，转身让寺丞们跟着刑部的人去记录尸身特征。让大理寺都尉带着兵卒，对妖兽尸骸进行查验和焚烧。
自己则带着文书吏在一旁搭起临时案台，开始整理卷宗名录。
“诸位，”
我环视众人，“此事若能查清，揪出幕后之人，我必向陛下为你们请功——但若是出了差错，尤其是让尸身出了纰漏，或是走漏风声……”
我没说下去，但眼神扫过三人，他们都懂。
“我等必全力以赴！”三人齐声应道，转身各去安排。
看着他们忙碌起来——刑部的人抬着尸体往远处的马车走，每辆马车都盖着黑布；
巡防营的人举着火把在旷野上散开，火把的光像撒在地上的星子；
大理寺的案台上已经堆起了卷宗，笔墨摩擦声断断续续传来——我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一名亲卫队长不知何时站到我身边：“侯爷，他们都很卖力。”
“事关帝都安危，谁敢不卖力？”
我轻声道，目光又落回乱葬岗，“只是这尸身太过诡异，我总觉得……”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亲卫刘衡。
他一身黑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近前单膝跪地：“大人！杨府上下三十三口，已全部收押刑部大牢，杨岳和扬弃以及杨家主母，单独关在天字监。
属下查过，杨府后院还有个密室，里面……有十几具孩童骸骨，已让大理寺的人去验了。”
我心头一沉。昨日我带着亲卫和杨岳，再次来到杨府，是为了查探那三艘船的下落，没想到不仅查到这乱葬岗，还查到杨府竟藏着孩童骸骨。
“知道了。”我扶起刘衡，“你带十人跟我去沁心河，其他人留在此地，有任何消息立刻传信给我。”
沁心河距离乱葬岗不到五里，是帝都的主要水源之一，河水从西山流来，经这突然兴起的乱葬岗，东侧汇入护城河，再分支流进帝都城内。
我带着刘衡和十位亲卫快马加鞭，路上已能听到巡防营搜查的动静——有士兵在荒屋里翻找，有马蹄声踏过草丛，还有人在低声询问早起的农户。
快到沁心河时，河风带着水汽吹来，本该清新，却隐约有股甜腻的腥气。
我勒住马，正想让亲卫去河边查看，就见一名巡防营什长。
从我们好才来的地方冲过来，盔甲上沾着泥，见到我立刻跪地：“侯爷！发现异常！乱葬岗核心地带往东二百米，地下五百米处，有异动！”
“异动？”我皱眉，“怎么回事？”
什长喘着气说：“属下带一队人在内层搜查，按大人的吩咐用探杆插土，插到那处时，探杆突然往下沉了半尺。
接着……接着地下传来嗡嗡声，地面还震了一下，探杆拔出来后，杆头沾着黑泥，还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