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堂屋的暖光裹着酱鸭煲的香气，漫过林暖暖的指尖。她刚接过坦克递来的青瓷碗，碗沿还带着炭火的余温，里面盛着嫩白的鱼肉，是船夫下午刚从河里捞起的白水鱼，只用姜丝和酱油蒸过，鲜得能尝出河水的清冽。
“暖暖快吃，这鱼凉了就不鲜了。” 院长妈妈坐在对面，正用竹筷挑去鱼刺，鬓角的碎发被暖光染成浅金色，蓝布围裙上还沾着刚才剥橘子时留下的汁水。威廉趴在旁边的木桌上，手里攥着半块姑嫂饼，嘴角沾着芝麻，含糊地喊：“等会儿吃完我们去河边放河灯吧！老板娘说今晚的月亮会出来，放灯最灵了！”
林暖暖笑着点头，低头看向胸前的小背包 —— 韩晓羽的布娃娃正安静地躺在里面，胸口的 “羽” 字泛着淡淡的微光，像一颗小小的星星。她指尖轻轻蹭过娃娃的黑毛线头发，心里满是踏实的暖意，连指尖都透着甜，像是还沾着下午青团的豆沙馅。
可就在这时，木桌突然轻轻晃了一下。
“咦？” 威廉手里的姑嫂饼掉在桌上，他疑惑地抬头，“地震了吗？”
林暖暖也愣了愣，以为是错觉 —— 直到碗里的鱼汤开始晃荡，涟漪一圈圈撞在碗沿，溅出细小的水珠，落在手背上，带着一丝冰凉。堂屋的红灯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灯穗扫过木梁，发出 “哗啦” 的轻响，暖光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有无数只手在晃动。
“不对！” 坦克猛地站起来，他比桌子还高的身影挡在林暖暖身前，“震动越来越强了！”
话音刚落，大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像是有巨物在地下翻滚。木桌被掀翻，青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鱼汤混着鱼肉溅在青砖上，很快被从砖缝里冒出来的黑雾裹住，瞬间蒸发。院长妈妈一把抓住林暖暖的手，声音发颤：“暖暖，抓紧我！我们出去看看！”
几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民宿，外面的景象让林暖暖浑身发冷 ——
原本湛蓝的天空，此刻像被打碎的玻璃，从西向东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泛着诡异的紫光，像一道伤口，正不断往外渗着黑色的雾气。雾气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石板被腐蚀出细小的坑洞，冒着白烟。
大地还在震颤，青石板路从中间裂开，裂缝越来越宽，里面涌出更多的黑雾，雾里传来细碎的 “沙沙” 声，像是有无数东西在爬。岸边的乌篷船被掀翻，河水浑浊不堪，泛起黑色的泡沫，原本停泊在岸边的竹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进水里，瞬间被黑雾吞噬，连一点木头渣都没剩下。
“那是什么？！” 威廉指着天空的裂缝，声音里满是恐惧。
林暖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裂缝里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触手，触手表面布满了细小的眼睛，每个眼睛里都映着乌镇的景象，却泛着猩红的光。触手轻轻一挥，岸边的几间木屋就被拦腰折断，木屑混着黑雾，像暴雨一样落下。
“跑！往高处跑！” 坦克抱起林暖暖，转身就往旁边的石桥跑。院长妈妈和威廉跟在后面，布娃娃的小背包在林暖暖胸前晃荡，微光越来越暗，像是在预警。
可没跑几步，坦克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起来。
“坦克！” 林暖暖惊呼，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指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坦克的脸上还带着保护她的坚定，身体却像水汽一样，从脚到头慢慢消散。他想说话，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只留下一个担忧的眼神，彻底消失在黑雾里，连他刚才攥在手里的木杖，都化作一缕黑烟，被风吹散。
“坦克！坦克你回来！” 林暖暖挣扎着想去追，却被院长妈妈紧紧抱住。可下一秒，院长妈妈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她怀里的橘子掉在地上，滚进裂缝里，瞬间消失。
“暖暖…… 别怕……” 院长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想摸林暖暖的脸，手却穿过了她的头发，“院长妈妈会…… 保护你……” 话没说完，她的身影也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被黑雾裹住，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院长妈妈！不要走！” 林暖暖跪在地上，眼泪疯狂地掉下来，却连一滴都抓不住，眼泪落在青石板上，刚碰到黑雾，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威廉的哭声从旁边传来，林暖暖回头，看到他正抱着一根石柱，身体也在慢慢透明。他手里还攥着刚才没吃完的姑嫂饼，饼渣从他透明的指缝里掉下来，落在地上，瞬间被黑雾吞噬。“暖暖…… 我好怕…… 这不是真的…… 对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石柱还立在那里，上面沾着他刚才抓过的痕迹，很快也被黑雾腐蚀，变得坑坑洼洼。
最后，林暖暖的目光落在胸前的小背包上 —— 韩晓羽的布娃娃还在里面，可微光已经彻底熄灭，娃娃的黑毛线头发开始脱落，裙摆上的雏菊刺绣慢慢变淡，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她赶紧把娃娃抱出来，却发现娃娃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化作白色的光点，飘向天空的裂缝。
“韩姐姐！不要！” 林暖暖死死攥着娃娃，指甲都嵌进了布缝里，可娃娃还是在慢慢消散。最后，只剩下娃娃胸口的 “羽” 字，在她掌心闪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不见。
怀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冰凉的触感。
林暖暖瘫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熟悉的乌镇正在消失 —— 青石板路被黑雾腐蚀，变成黑色的泥潭；白墙黛瓦的老房子被触手推倒，木屑混着黑雾，像暴雨一样落下；河边的柳树被连根拔起，树枝上的叶子瞬间被黑雾吞噬，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很快也化作黑烟。
原本温柔的雨巷，此刻变成了人间炼狱。
无数的诡异从天空的裂缝和大地的裂缝里爬出来 —— 有的像巨大的蜘蛛，身体是黑色的硬壳，腿上布满了尖刺，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有的像没有身体的触手，从黑雾里伸出来，四处挥舞，触手上的细小嘴巴发出 “吱吱” 的声响，像是在寻找猎物；还有的像穿着破旧衣服的影子，在黑雾里飘来飘去，眼睛是两个黑洞，盯着林暖暖的方向，发出 “嗬嗬” 的怪响。
林暖暖想跑，却发现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诡异越来越近。一只蜘蛛怪爬到她面前，巨大的复眼盯着她，腿上的尖刺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黑雾从它的嘴里喷出来，落在她的衣服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衣服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洞。
就在这时，天空的裂缝突然扩大，一道巨大的阴影从裂缝里慢慢降下来 ——
那是一个巨大的肉球，比乌镇的任何一栋房子都大，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个眼睛里都映着林暖暖的身影，泛着猩红的光。肉球周围缠绕着无数扭曲的触手，触手上布满了细小的嘴巴，滴着粘稠的黑色粘液，粘液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男女混合的声音从肉球里传出来，低沉又尖锐，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直接钻进林暖暖的脑子里，让她头痛欲裂：“小…… 暖…… 暖……”
林暖暖猛地抬头，看着肉球上的眼睛，每个眼睛里都映着她的样子 —— 有她在孤儿院和韩晓羽一起做青团的样子，有她在血色古堡和威廉一起吃糖的样子，有她在应对局和坦克一起训练的样子，还有她在乌镇和大家一起坐乌篷船的样子。
“你…… 是谁？” 林暖暖终于发出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肉球上的眼睛突然同时眨了一下，触手挥舞着，卷起一团黑雾，黑雾里浮现出林暖暖的身影 —— 那是她刚进入古神之遗时的样子，浑身是伤，躲在废墟里，被无数诡异追杀，眼神里满是恐惧。
“你以为…… 你通关了古神之遗吗？” 男女混合的声音带着嘲讽的笑意，像针一样扎进林暖暖的心里，“可笑…… 至极……”
林暖暖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看着黑雾里的自己，记忆突然像潮水一样涌来 —— 她记得自己进入古神之遗后，被一只巨大的触手怪追杀，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到了应对局的医疗室，开始了乌镇的旅程。
“不…… 不对！” 林暖暖摇着头，否认道，“我明明和院长妈妈、威廉、坦克一起旅游，我还看到了韩姐姐的布娃娃！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 肉球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触手再次卷起黑雾，这次黑雾里浮现出乌镇的细节 —— 青团的味道，是她前世在孤儿院，院长妈妈做的青团的味道；乌篷船的样子，是她小时候在画册上看到的样子；应对局的假期，是她无数次在梦里渴望的平静生活；甚至连威廉手里的糖罐，坦克怀里的毛绒熊，都是她在血色古堡里见过的东西。
“这些…… 都是你自己…… 为自己编造的幻象啊……” 男女混合的声音越来越近，肉球慢慢降下来，巨大的眼睛几乎要贴到林暖暖的脸上，“你掉进坑洞后，就被我的‘精神污染’困住了…… 你不敢面对古神之遗的恐惧，就用自己的执念，编造了一个温暖的世界……”
“不！不是的！” 林暖暖捂着耳朵，想把声音挡在外面，可声音还是不断钻进她的脑子里，“院长妈妈他们是真的！韩姐姐的布娃娃也是真的！我摸到了！我尝到了！这些不是幻象！”
“摸到的…… 尝到的……” 肉球上的触手轻轻碰了碰林暖暖的脸颊，粘液落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不过是你的大脑…… 为了让幻象更真实…… 制造的错觉罢了…… 你摸摸你的口袋……”
林暖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原本放着她在乌镇买的姑嫂饼，可现在，口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冰凉的触感。她又摸向胸前的小背包，背包还在，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布娃娃，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股淡淡的黑雾，从背包里飘出来。
“你再想想……” 男女混合的声音带着诱惑，“你在乌镇吃的酱鸭，是不是和你前世在孤儿院，院长妈妈给你做的酱鸭味道一样？你坐的乌篷船，是不是从来没有划过相同的路线？你看到的白鹭，是不是每次飞的方向都一样？”
林暖暖的记忆开始混乱，她想起在乌镇吃酱鸭时，确实觉得味道很熟悉，像小时候的味道；想起坐乌篷船时，两岸的风景虽然好看，却总觉得有些重复；想起看到的白鹭，每次都是从东边飞起，往西边飞去，从来没有变过。
“不…… 这不可能……” 林暖暖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我明明和他们一起笑过，一起吃过东西，一起看风景…… 这些怎么会是假的？”
“因为你渴望…… 这些是真的啊……” 肉球上的眼睛里映着林暖暖的绝望，触手卷起更多的黑雾，黑雾里浮现出古神之遗的废墟 —— 满地的碎石，断裂的钢筋，黑色的粘液，还有无数诡异在废墟里游荡，发出 “嗬嗬” 的怪响，“你一直…… 都在古神之遗里…… 从来没有离开过……”
林暖暖抬起头，看着黑雾里的废墟，突然想起了什么 —— 她在乌镇时，偶尔会听到一阵模糊的嘶吼声，当时以为是幻觉；她在民宿睡觉时，偶尔会梦到自己被诡异追杀，当时以为是噩梦；她在河边放河灯时，河灯刚放进水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进水里，当时以为是水流太快。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离开过古神之遗。
院长妈妈的温柔，威廉的吵闹，坦克的守护，韩晓羽的布娃娃，乌镇的雨巷，乌篷船，青团，酱鸭……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自己的执念，编造出来的幻象。
“啊 ——！” 林暖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声音在废墟里回荡，却很快被诡异的嘶吼声淹没。她看着周围的乌镇彻底消失，变成古神之遗的废墟，黑雾在她身边缭绕，诡异在她周围游荡，巨大的肉球在她头顶盘旋，无数的眼睛盯着她，触手上的嘴巴滴着粘液。
原来，她所珍惜的温暖，所渴望的平静，所依赖的陪伴，全都是假的。
都是她自己骗自己的幻象。
林暖暖趴在地上，眼泪打湿了冰冷的碎石，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也没有力气反抗。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让她窒息。
肉球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的光，男女混合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意，在废墟里回荡：“现在…… 你终于…… 认清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