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邪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身后那个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温和、沉稳，带着长者的慈祥，正是这个声音，在联盟的最高会议上，一次次地支持他，为他扫清障碍。
也正是这个声音，力排众议，将赤阳长老那个该死的叛徒，塞进了他们的队伍里。
天枢长老！
他猛地转过身，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祭坛底部的阴影里，脸上挂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那笑容，就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柳无邪的心里。
“很意外，是吗？”天枢长老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我猜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比如，你们的行踪为什么会暴露得这么彻底？”
他像是在跟一个晚辈闲话家常，慢悠悠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他的掌心，一枚漆黑如墨的印记，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那印记的样式，比赤阳长老的要复杂得多，甚至比那个死去的王庭先锋官，还要高出一个等级。
那是王庭核心成员的标志！
又一个叛徒！
一个隐藏得最深，地位最高，也最致命的叛徒！
柳无邪的拳头，在袖子里死死地攥紧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这一路走来，总是被王庭牵着鼻子走。为什么每一次他们以为找到了希望，下一秒就会落入更深的绝望。
原来，从他们离开联盟总部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
他们就像是棋盘上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里。
“为什么？”柳无邪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不通，天枢长老作为九界联盟的元老，位高权重，享受着亿万生灵的敬仰，他为什么要背叛？
“为什么？”天枢长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也更加冰冷，“柳无邪啊柳无邪，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守护九界，靠的是一腔热血和所谓的牺牲吗？”
“不，靠的是力量！绝对的，永恒的力量！”
“九界，已经腐朽了。它就像一棵从根部开始烂掉的枯树，无论你怎么修剪枝叶，都改变不了它即将倾倒的命运。而王庭，代表的是新生，是永恒！吾王将带领我们，建立一个全新的，再无纷争的秩序！”
天枢长老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仰。
柳无邪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柳无邪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体内的鸿蒙之力开始缓缓流转。
“拦你？”天枢长老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怜悯，“我为什么要拦你？我站在这里，只是想亲眼看看，被誉为九界最后希望的你，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会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他伸手指了指那座巨大的血色祭坛。
“你看到了吗？这座轮回祭坛，可不仅仅是用来献祭守界者的。”
“它真正的作用，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为你们准备的，‘蚀道陷阱’。”
“祭坛周围万里的区域，都被吾王亲手布下了蚀道源力。任何踏入这片区域的生灵，只要体内没有王庭的印记，就会被源力瞬间侵蚀，神魂被抹去，肉身被改造，变成我们最忠诚的……傀儡。”
“你刚才若是真的出手攻击祭坛，现在，你恐怕已经跪在地上，亲吻我的脚尖了。”
天枢长老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柳无邪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刚才，确实差一点就动手了。
原来，这才是王庭真正的后手。他们根本不怕有人来破坏祭坛，甚至，他们巴不得有人来。来多少，就转化多少。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无力？”天枢长老欣赏着柳无邪脸上那难看的神色，享受着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
“你们的同伴，现在应该打得很热闹吧？可惜啊，他们闹得越欢，死的就越快。那些蚀道巨兽，可都是用仙帝的骸骨喂养出来的。”
“而你，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天枢长老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说道，“献祭仪式，还剩下不到半日的时间了。半日之后，离火界守界者的神魂，连同那些上古英灵的残魂，都将成为吾王座下最强大的战争傀儡。”
“到时候，由昔日的守护者，亲手屠戮自己的家园……啧啧，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柳无邪的心上。
他知道，天枢长老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是在吓唬自己，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怎么办？
冲进去，就是自投罗网，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不冲，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霸斧和洛神被围攻致死，看着守界者被献祭，看着九界最后的希望彻底断绝。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天枢长老，或者说，王庭为他精心布置的，必死的局。
柳无邪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被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慢慢地侵蚀。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星辰钥，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波动。
是墨青云！
一道极其隐晦的神念，通过天机盘的掩盖，悄无声息地传了过来。
“师父！别信他的！有生路！”
“祭坛的蚀道源力，并非没有破绽！它的力量来自于地脉，在归墟之眼的东南方向，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那里是地脉的断裂处，也是整个陷阱唯一的……薄弱点！”
“那条峡谷，名为‘死寂峡谷’！是唯一能通往祭坛核心的安全通道！”
“但是……那里，也盘踞着王庭布置的……蚀道巨兽群！”
墨青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焦急。
柳无邪的心，猛地一跳！
绝路逢生！
天枢长老说了这么多，故意扰乱他的心神，却唯独没有提到这条峡谷。
是他不知道？
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那条峡谷的危险程度，在他看来，和直接闯进陷阱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危险！
但有危险，也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柳无邪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在滔滔不绝，享受着胜利者姿态的天枢长老，脸上那沉重的表情，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平静的，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容。
“说完了吗？”柳无邪淡淡地开口。
天枢长老的笑容，微微一滞。
“说完了，就滚吧。”柳无邪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一个靠着背叛才能找到存在感的可怜虫，也配在我面前指点江山？”
“你！”天枢长老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柳无邪看着他，摇了摇头，“真正的棋手，从不会在棋局结束前，就急着向对手炫耀。”
“你这种行为，只能证明你的……心虚。”
说完，柳无邪不再看他一眼。
他的身影，在原地缓缓变淡，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朝着远处正在激战的霸斧和洛神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掠去。
他没有选择立刻去那条峡谷。
他要先去，接上自己的同伴！
天枢长老站在原地，看着柳无邪消失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心虚？”他喃喃自语，随即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冷笑。
“愚蠢的家伙，你根本不知道，那条峡谷里，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你们。”
“去吧，去吧……本长老就在这里，等着给你们收尸。”
说完，他的身影也缓缓地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归墟之眼那暗红色的天空中，一场决定九界命运的倒计时，已经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