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日子,在一种混合着肃杀与压抑的平静中到来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龙宫各处的夜明珠都蒙上了一层肃穆的光晕。没有激昂的战鼓,没有喧天的号角,一支支披坚执锐、纪律严明的队伍,如同暗流般悄无声息地汇入主通道,朝着西北方向开拔。玄色的甲胄在幽暗的海水中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兵刃偶尔折射出的冷光,揭示着这是一支何等强大的力量。
敖渊立于龙宫最高的了望台上,玄色龙纹战袍在海流中微微拂动。他并未回头看向听涛苑的方向,只是最后望了一眼那片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宫阙,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融入大军的最前方,消失在了深邃的海域之中。
整个龙宫仿佛瞬间空荡了许多,只剩下巡逻队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结界运转时低沉的嗡鸣。
听涛苑内,阿禾“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敖渊(至少在珠儿和贝儿看来是如此),然后便以“心情低落,需要独处”为由,将所有人都打发到了外殿。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立刻行动起来。迅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颜色接近海水的青灰色便装,将那头柔软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背上她那个准备好的鲛绡包袱。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催动了无相灵戒。
一股微凉的气息从戒指上蔓延开来,迅速笼罩她全身。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当她走到巨大的水晶镜前时,镜子里却空空如也,只能映出她身后的景象。
“真的看不见了!”阿禾又惊又喜,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当然,镜子里毫无反应。这种完全隐匿的感觉新奇又刺激。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像一尾灵活的游鱼般滑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护卫。凭借着戒指的隐匿效果,她轻松避开了几队加强的巡逻兵,来到了龙宫外围一处偏僻的、靠近结界边缘的礁石区。
这里是她事先选好的“出发地”。她掏出那片银色龙鳞,再次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心中默念:“大!”
龙鳞应声而变,那艘造型奇特的“龙尾小舟”再次出现在水中,流畅的银色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
阿禾敏捷地跳上小舟,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最小的龙晶石,小心翼翼地放入舟尾的凹槽。
嗡——
小舟轻轻一震,表层泛起一层极淡的银光,随即悄无声息地启动,如同一条真正的游鱼,朝着大军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极快,却奇异地没有带起明显的水流扰动,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杂在庞大军队遗留的杂乱能量波动中的龙气。
阿禾趴在舟身里,尽量降低重心,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她回头望去,宏伟瑰丽的龙宫在身后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幽暗的海水深处。前方,是未知的征途和潜伏的危险。
“我能行的!”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紧紧握住了小舟的边缘。
大军行进的速度远超阿禾的想象。即使有龙尾小舟这等近乎作弊的交通工具,她也只能远远地吊在大军的末尾,凭借着对敖渊龙气以及大军整体能量波动的模糊感应,勉强跟上方向。沿途经过的海域越来越荒凉,光线昏暗,怪石嶙峋,各种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在阴影中窥探,散发着不友好的气息。
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跟丢,或者被一些感知敏锐的深海巨兽注意到,幸好无相灵戒给力,加上龙尾小舟速度够快,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
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殿后的龙宫侦察兵发现。饿了就啃几口灵藻膏,累了就找个隐蔽的珊瑚丛或者海沟稍作休息,时刻保持着警惕。这种孤身一人在茫茫深海中追踪大军的感觉,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战场”,也让她更加理解了敖渊不让她来的苦心。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经过不知多久的追踪(深海之中难以准确计时),周围的海水温度明显下降,水流也变得混乱而湍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前方隐约传来沉闷的、如同雷鸣般的能量波动,还夹杂着一种让阿禾极其不舒服的、阴冷死寂的气息。
她知道,快到了。
她操控着龙尾小舟,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片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矗立的海底山脉,躲藏在山脉的阴影里,悄悄探出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远方,原本应是平坦的海底平原,此刻却裂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幽暗裂谷,仿佛大地张开的一张狰狞巨口。裂谷边缘犬牙交错,散发着不祥的黑色雾气。裂谷上空,龙宫大军已然列阵完毕,玄色的旗帜在激荡的水流中猎猎作响,将士们刀出鞘,箭上弦,肃杀之气直冲霄汉,与裂谷中弥漫出的死气形成鲜明的对峙。
而在裂谷深处,隐约可见暗红色的邪异光芒闪烁,无数扭曲的黑影在其中蠕动,正是黑水蛟族及其附属势力。更让人心惊的是,在裂谷最中心的位置,一面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惨白骸骨和漆黑怨魂缠绕构成的巨幡虚影,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吞噬一切光明的邪恶波动!
正是那尚未完全炼成的“御灵幡”!虽然只是虚影,但那恐怖的威压已然让裂谷周围的海水都变得粘稠沉重,连远在山脉之后的阿禾,都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和恶心,灵魂仿佛都要被那幡影吸走。
大战,一触即发!
阿禾紧紧捂住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前进了,这里已经是极限。她必须找个更安全、又能观察到战场情况的地方。
她的目光扫视四周,最终锁定在侧前方一处相对较矮、但顶部有个天然凹陷的礁石柱。那里位置不错,既能俯瞰大部分战场,又不容易被正面冲突波及。
她操控着龙尾小舟,借着礁石和混乱水流的掩护,如同一条真正的幽灵鱼,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根礁石柱摸去。
就在她即将抵达预定位置,准备将小舟藏入礁石柱顶部的凹陷处时,异变再生!
她脚下的海底泥沙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一张布满利齿、散发着恶臭的巨口猛地从泥沙中探出,朝着她和龙尾小舟狠狠咬来!
那是一只潜伏在泥沙下的“深渊巨口鱼”,一种极其贪婪和耐心的掠食者,显然是被龙尾小舟移动时那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所吸引!
阿禾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尖叫,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她不能暴露!
她拼命催动龙尾小舟想要躲开,但巨口鱼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近!眼看那布满粘液和利齿的巨口就要将她和她的“座驾”一同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她手指上的无相灵戒再次白光大盛,这次不再是形成护罩,而是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干扰感知的力量!
那深渊巨口鱼的动作猛地一滞,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迷茫,仿佛失去了目标。就在这瞬间的迟疑,阿禾终于操控着龙尾小舟,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险之又险地擦着巨口鱼的利齿边缘,冲进了礁石柱顶部的凹陷里,迅速熄灭了小舟的动力,紧紧趴伏在凹陷底部,一动不敢动。
深渊巨口鱼在原地转了几圈,用鼻子嗅了嗅,最终什么也没找到,悻悻地重新潜回了泥沙之下。
阿禾趴在冰冷的礁石上,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太险了!差一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望向远处的裂谷战场。
就在这时,裂谷上空,敖渊那熟悉的身影越众而出。他手持一柄金色的龙纹长枪,周身龙威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金色的太阳,驱散着裂谷弥漫的黑暗与死气。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长枪前指,声音冰冷而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
“进攻!”
刹那间,万军齐发!无数道绚丽的法术光芒、锋锐的兵刃寒光,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幽深的裂谷倾泻而下!
终极决战,终于打响!
而阿禾,这个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龙后,此刻正躲在遥远的礁石柱上,握紧了拳头,心脏为前方的那个身影,也为这场关乎四海命运的战斗,紧紧揪起。
她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