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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砂,在指缝和刀锋间簌簌流走。

一百年,对修仙者而言,或许只是几次闭关。

对田逸来说,却是一段用血与火、汗与泥一步步丈量出来的漫漫长路。

黑风岭剿匪只是开始。

那碗浊酒洗尘的暖意散去后,田逸便再未停歇。

他的修为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缓慢却坚定地爬升。凝气,筑基,金丹,元婴……每一步都浸透着血腥气。

夏远没有再给他安排“讲武堂学员领队”这类相对温和的任务。

青山皇朝疆域在新政下不断稳固扩张,触角延伸之处,必然触及旧利益集团的毒瘤、盘踞多年的妖邪、以及周边势力暗中扶持的祸乱之源。

这些,都成了田逸的磨刀石。

他带过兵,剿灭过盘踞在“落魂沼泽”利用毒瘴和蛊虫害人的邪修团伙。

那一战,他手下三百青山卫折损过半,他自己中了腐骨毒瘴,靠着一股狠劲和沈宸尘早年打入他体内的一缕保命清气,才生生熬过来,修为突破至化神。

战后他在沼泽边吐了三天三夜,胆汁都吐出来了。

他独行过,追踪猎杀过流窜数郡、专食婴孩心肝的“画皮妖”。

那妖物擅变化,狡诈异常。

田逸靠着在讲武堂磨炼出的细致和超乎常人的耐心,在荒山野岭蹲守了两个月,风吹日晒,与虫蛇为伍,最终在妖物再次作案时,一记酝酿许久的【后土镇封】将其定住,用那把早已换过、却依旧朴拙无华的长刀,砍下了它的头颅。

那一战,他领悟了土系法术的另一面,不仅是防御和厚重,也可用于禁锢与镇压。

他也曾陷入重围。

一次清剿与大夏皇朝有勾结的“青木盟”叛逆时,对方暗中埋伏了三名元婴期修士和数十名死士。

田逸的队伍被冲散,他独自被围在一处峡谷。血战半日,灵力枯竭,身上添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就在他以为要交待在那里时,一道不起眼的黑影闪过,围攻他的三名元婴修士突然僵直,随即无声无息化为飞灰。

小黑蹲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舔了舔爪子。这是夏远和兄弟们的守护,也是底线,不到真正绝境,他们不会出手。

他撑着刀,摇摇晃晃站起来,将剩下的死士一一斩杀。那一战后,他闭关十年,出关时,已是炼虚期。

百年间,他剿灭的匪患、诛杀的邪修、斩灭的妖兽,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

皇朝档案馆里,关于“田逸”的功劳簿堆了厚厚一摞。他从一个需要带领学员的“教习”,变成了独当一面、令诸多宵小闻风丧胆的“镇邪将军”。

他的修为,也终于踏破了那道对无数修士而言犹如天堑的门槛——渡劫成仙,晋位真仙。

真仙之后,路并未变宽,反而更加凶险。对手变成了同样仙阶的敌人,或是修炼千年、天赋异禀的大妖。

在一次追捕潜入青山境内、盗取地脉灵髓的“遁地魔”时,田逸与那擅长土遁的魔物在地底深处纠缠搏杀了七天七夜。

那是一片完全黑暗、压抑无声的世界,只有灵力碰撞的闷响和利爪撕开护体仙光的刺耳声。

他的土系法术在与对方本源魔气的对抗中不断被侵蚀、又不断重组,对“土”的领悟被迫深入到前所未有的层次。

当他最终用燃烧本命精血催动的【地元磁暴】将魔物碾碎在地核边缘时,他几乎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对大地脉动的感知清晰如心跳。

回到地面,他闭关三十年,再出关时,已是金仙。

金仙修为,在广袤修仙界已算一方高手。但田逸身上,却无半分高人的飘渺气度。

他依旧习惯穿着青山制式的玄色劲装,外面套着半旧软甲,腰间挂着那把跟随他最久、饮血无数、已被他自身土金仙元温养得隐隐透出暗沉光泽的长刀。

面容比百年前坚毅了许多,眼角有了风霜刻下的细纹,眼神沉静如古井,偶尔闪过刀锋般的锐利。

身形似乎精悍了些,但那股由内而外的、大地般的沉稳厚重感,却更加明显。

这一日,他刚处理完西南边陲一桩妖兽袭扰村镇的案子,风尘仆仆回到皇都复命。

刚进自己那处简朴的府邸,就看见鲁飞大大咧咧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拎着他藏了好久的酒坛自斟自饮。

“哟,田金仙回来了?”鲁飞咧嘴一笑,他身上气息澎湃,赫然已是大罗金仙后期,但在田逸面前,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二哥模样。

田逸也没客气,走过去抢过酒坛灌了一口。“少来,你才是深藏不露。”他抹了抹嘴,“大哥呢?”

“宫里跟王斌那老头扯皮呢,说是南边几个世家又不老实。”鲁飞凑近了些,上下打量他,啧啧两声,“行啊老田,金仙了!这身杀气,收着点,别吓着小朋友。”

田逸苦笑:“收不住。杀得多了,自然而然。”

百年血战,那股凌厉的杀意几乎成了他气息的一部分,唯有在夏远和鲁飞面前,才会稍稍敛去。

“怕什么!”鲁飞一拍他肩膀,“这才对味!咱们兄弟,哪个不是杀出来的?你这路子,正!”

正说着,夏远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依旧是青袍便服,气息比百年前更加渊深莫测,虽未刻意散发,但那份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历经风浪的沉稳,已融入骨子里。

他看向田逸,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回来了。”夏远走进来,“西南的事,韩擎已经报给我了,处理得干净。”

田逸点头:“碰上个刚成气候的玄鳞蟒妖,已斩了。”

夏远在石凳坐下,鲁飞连忙给他也倒上一碗酒。夏远端起,对田逸示意:“百年苦功,终至金仙。恭喜。”

田逸端起碗,与两人一碰:“若无大哥二哥照拂,我早死八百回了。”

“自家兄弟,不说这个。”鲁飞一饮而尽。

三人坐在小院里,一如百年前那晚暖阁对饮。

只是田逸,已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初次杀人后惶惑不安的凡人胖子。

他已是历经百年血火淬炼,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杀出来,足以让敌人胆寒的金仙修士。

他的修仙之路,没有捷径,没有奇遇,只有最笨拙也最坚实的办法,一路杀过去,用敌人的血,铺就自己前行的台阶。

路还很长,仙帝遥不可及。但田逸握着刀柄的手,很稳。

自己会一直这样杀下去。为了身后这片土地,也为了身边这两个,永远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

拓跋世家,这个盘踞北方与西方交界,以体修和御兽之术闻名的古老世家,终于彻底撕破了脸。

他们不仅暗中资助、勾结北境残余蛮族频繁袭扰青山边境,更被查明参与了数月前针对青山一座重要灵矿的毁灭性袭击,矿上驻守的三百修士和上千矿工无一生还。

血债,需血偿。

“拓跋世家祖地,‘狼嚎谷’,易守难攻。其家族修士骁勇,更驯养大量北地凶狼乃至低阶妖兽,结成战阵,威力不小。”

兵部大堂,韩擎指着巨大的沙盘,面色冷峻,“其老祖拓跋雄,大罗金仙初期,体修入道,肉身强横,有‘北地蛮王’之称。此外,尚有金仙七人,太乙、真仙逾千,私军及附属部落战士不下十万。”

夏远坐在主位,手指轻叩扶手。“田逸。”

“在。”田逸出列,甲胄铿锵。百年杀伐,让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铁血煞气自然流露。

“着你率‘镇北军’左路十万,并讲武堂锐卒三千,为主攻,直扑狼嚎谷。”

“臣领命。”

“鲁飞。”

“哎!”鲁飞嘿嘿一笑,“兄弟我干点啥?”

“玄天界援军三万,由你统带,为右翼,截断拓跋世家与北方蛮族及可能来援的欧阳世家联系。”

“包在我身上!”

夏远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田逸脚边那看似打盹的小黑身上。

“小黑会跟着你。但记住,不到拓跋雄现身,不到绝境,它不会动。这一战,是磨砺,也是立威。”

“明白。”田逸沉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