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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神秘包裹,跨时空信

绣艺使团的相继派出,如同将大靖文明的种子借由东风,播撒向遥远的异域,朝野上下皆沉浸于这文化远播的振奋与荣光之中。

苏清辞的生活,也似乎从《江山图》那呕心沥血的宏大创作,转入了一种相对从容的节奏。她更多的时间用于整理编纂愈发厚重的《千绣针法谱》,指导各地巾帼绣院的事务,偶尔也应皇帝之邀,入宫探讨一些与文化艺术相关的议题。

岁月仿佛在她身上沉淀下更为温润的光华,那份经风历雨后的沉静,令人心折。

然而,命运的玄妙,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显现。

这一日,秋意已深,庭前银杏叶落如金。苏清辞正在王府书房内,审阅一批刚从江南巾帼绣院寄来的创新绣样,门外传来了管事略显迟疑的通报。

王妃,门外有一游方僧人求见,说是……说是受故人所托,转交一物。

游方僧人?苏清辞从绣样中抬起头,微微蹙眉。她与佛门虽无深交,但也常行布施,有僧人造访不算稀奇,只是受故人所托……她在大靖的,除了身边这些人,还能有谁?

请至偏厅奉茶,我即刻便去。

来到偏厅,只见一位风尘仆仆、面容清癯的老僧,身着浆洗得发白的僧袍,神态却颇为从容。见苏清辞进来,他起身单手执佛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阿弥陀佛。贫僧慧明,云游四方,途经蜀中一处荒废古刹避雨时,于残破佛像座下发现一物,上有字条,写明需交予靖安王妃苏清辞亲启。贫僧一路打听,方知王妃身份,特来奉上。老僧声音平和,从随身的旧布袋中,取出一个包裹。

那包裹甚是奇特,并非寻常的布帛或木盒,而是一种苏清辞从未见过的材质。灰扑扑的,触手略带韧性,上面印着些模糊不清的蓝色图案与文字,边角有些磨损,却异常结实。包裹不大,捧在手中颇有分量。

苏清辞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萦绕心头。这包裹的样式、材质,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多谢大师。她稳住心神,接过包裹,入手微沉,不知大师在何处古刹发现此物?那字条……

古刹位于蜀南云雾山深处,早已荒废无名。字条……慧明和尚微微摇头,贫僧取出包裹后,那字条竟无火自燃,化为灰烬了,甚是奇异。

愈发蹊跷了。

苏清辞按下心中惊疑,命人取来银钱厚谢僧人。慧明和尚却只取了足够盘缠的散碎银两,婉拒了厚赠,再次深深看了苏清辞一眼,道了声王妃珍重,便飘然离去。仿佛他的出现,仅仅只是为了送达这个神秘的包裹。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苏清辞和桌上那个来自未知之处的包裹。她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窗下,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包裹那奇异的材质上,反射出微弱的光。

她伸出手,指尖触及那冰冷的、非布非革的表面,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席卷而来。这触感......遥远而熟悉,仿佛在记忆的最深处被埋藏了太久太久,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深吸一口气,她找到包裹的封口处,那是一种奇特的、交错咬合的齿状结构,她凭着直觉,小心翼翼地顺着轨迹缓缓拉开。

嗤——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仿佛某种禁忌被打破。

包裹内部,是柔软的、充满气泡的奇怪填充物,包裹着几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个扁平的、硬质的方形物体。她拿起,那材质光滑冰冷,封面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纹饰。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色彩极其鲜艳、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图画。不,不是图画,那上面的人......是活生生的!那是一群穿着怪异却利落服饰的男女,在一个明亮得刺眼、布满玻璃展柜的空间里合影。而站在中央,笑得爽朗明媚的那个短发女子——赫然就是她!是那个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二十六岁的非遗苏绣设计师,苏清辞!

嗡——的一声,苏清辞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击中。心脏狂跳不止,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留下冰冷的眩晕感。她死死盯着照片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那个属于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载体。同事们鲜活的笑脸,现代化的展厅环境,一切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冲击着她早已融入这个时空的认知。

她颤抖着手指,继续翻看。有她伏在陌生工作台前专注工作的特写;有她和那些熟悉又模糊的面孔在灯光璀璨的房间里举杯;甚至有一张,是她站在一块写有苏绣非遗传承基地的牌子下,面对着麦克风说着什么......

每一张,都是一把沉重的钥匙,狠狠撬动着她刻意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那些被她深埋的、关于车水马龙、关于闪烁屏幕、关于亲人朋友容颜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照片下面,是一封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上面用熟悉的、略显潦草的钢笔字写着:清辞亲启。那是她亦师亦友的同事,王师姐的字迹!这字迹,比那些照片更具冲击力,因为它直接指向了那个真实存在过的、与她血脉相连的过去。

信,她没有勇气去拆开。

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扯成了两半。窗外是秋风扫过落叶的簌簌声,书房里是熟悉的墨香与熏香,手中还残留着那奇异包裹的冰冷触感,而脑海里,却是两个世界的影像在疯狂地拉锯、争夺。

多年了?究竟过去多少年了?她试图去回想,却发现那段现代的记忆如同蒙上了浓雾,时间刻度变得模糊不清,只余下一种漫长到令人心慌的隔绝感。她在这里度过了少女时代,经历了侯府倾轧,创立了绣坊,见证了朝堂风云,生下了念辞,绣成了《江山图》......这充实而漫长的岁月,早已将她的根系深植于这片土地。

可这个包裹,这些照片,这封未开启的信,像是一道来自彼岸的强光,骤然照亮了她刻意遗忘的来时路,也照见了她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愈合的、关于的裂痕。

她还能回去吗?那个世界,是否还记得她?又或者,她早已被时间的长河遗忘在了这一端?

问题如同冰锥,刺入心中,带来尖锐的疼痛和无所适从的茫然。她看着照片上那个明媚自信的现代苏清辞,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繁复华美的王妃常服,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了她。

她是谁?究竟是那个致力于非遗传承的现代设计师,还是这个大靖王朝的靖安王妃、苏清辞?

两个名字,两段人生,在这一刻,隔着无法想象的时间洪流,在这间古朴的书房里,正面相撞。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碰照片上那个熟悉的容颜,指尖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停滞。那光洁的、冰冷的表面,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夕阳的余晖渐渐黯淡,书房内的光线变得朦胧。那个来自现代的包裹,静静地躺在书案上,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虽然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但那深水之下,已然是天翻地覆。

苏清辞维持着那个僵坐的姿势,久久未动。窗外的秋风吹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粘在窗棂上,仿佛在无声地询问。

这个夜晚,对苏清辞而言,注定漫长。而那封来自遥远时空的信,她终究需要勇气去开启,去面对其中可能承载的、足以颠覆她现有一切的真相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