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和小满聊完医术教材的事后,便把心思放回了医馆的忙碌日常上。此时,医馆已有了新的景象。
圣旨的黄绸还挂在门框上,风一吹,边角轻轻翻起。江知意伸手按了下那块歪歪扭扭的木匾,指尖蹭到一点灰,没说话,转身就往院里走。
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不是来闹事的,是来排队的。从街口绕过来,弯弯折折排到了第五条巷子,还有人从城外赶着驴车送病人来。一个小娃坐在竹筐里,脑袋耷拉着,娘亲跪在车边直磕头,嘴里喊的是“求江大夫救命”。
小满嗓子早就哑了,脖子上挂着块破布条当导诊牌,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内科往前走!外伤去东屋!急症直接敲铜锣!”他一边喊一边拿脚踢一个想插队的胖子,“你再挤,信不信我让你睡房顶?”
云娘站在新搭的诊室门口,手里没拿刀了,换了根木尺,见谁不守规矩抬手就拍。一个学徒偷懒靠墙打盹,她上去就是一下:“装什么病?你比我还累?滚起来站直!”
江知意走到正堂,屋里已经摆好了三张诊桌。她把银针包放在案上,打开,数了数,十七根,一根不少。她抬头看了眼墙上贴的纸,上面是她昨夜写的分科规则,字迹潦草,但看得清。
萧砚站在院角,指挥几个工匠把最后一批药材搬进西厢。他袖子卷到肘部,露出一截手腕,指节上有道新划痕,不知是被木箱还是钉子刮的。他没管,只低声问旁边的人:“水井通了吗?饭棚搭好了没有?”
“通了,饭棚也起了,米面都堆在后院,厨娘说够吃三天。”
他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江知意身上。她正低头整理脉枕,动作利落,神情平静,像是昨夜万人齐呼、两道圣旨加身的事,不过是喝了碗热汤那么简单。
可他知道不是。
他收起折扇,往廊下走了两步,站进能看见她的位置。
江知意起身,走到门口高台上,手里举起那卷明黄圣旨,一角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昨日保住了门。”她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嘈杂,“今天,我们开门。”
人群静了一瞬。
“济世堂不止三间屋,也不止我一个人。”她顿了顿,“从今天起,内科归云娘看,外伤由小满带徒弟初诊,疑难重病,我亲自接手。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谁也不用抢。”
底下有人迟疑:“可……我们只想您瞧一眼。”
“我瞧不过来。”她语气干脆,“你们等一天,不如让云娘先看;她治不了,再送来我这儿。命耽误不起,我也不能把自己熬死。”
这话一出,反倒让人安静了。
小满扯着嗓子喊道:“都听好喽!我师父发话啦,东屋挂着红布条的看内科,青布条的看外伤!不识字儿的尽管找我,我这记性,认人准没错!”
他跳上一张矮凳,举着手里的导诊牌:“上回你拉肚子,我给你塞过姜糖;你娘咳血,我端过药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人群哄笑起来,紧绷的气氛松了。
队伍慢慢顺了起来。
第一拨病人被领进屋,云娘坐定,翻开新做的脉案本,头也不抬:“姓名,几岁,哪儿不舒服,说。”
学徒站在旁边,手忙脚乱地记。有个老汉咳嗽两声,刚要开口,云娘抬手:“先别咳,等我说完再咳,省得喘不上气。”
江知意在正堂坐下,手指搭上脉枕,等第一个分流来的病人。
系统界面闪了一下:【救治人数突破八百,经验值+5%】。
她眼皮都没眨,只把面前那张分类表又推正了些。
中午时分,太阳正高。
一个穿裴家药铺伙计衣服的男人混在人群里,端着碗药,大声嚷嚷:“扩建?嘿,谁知道是不是圈钱的把戏!前两天还白看病,今天听说要收诊费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骚动起来。
小满耳朵尖,立马冲过来:“谁说收费?你哪只眼看见收费了?”
“大家都传!说现在看病要挂号,不给钱不让进!”
江知意没动,只对小满说:“账册。”
小满秒懂,转身就跑,不一会儿抱着个厚本子回来,往门口条桌上一摔:“自己看!药材多少钱进的,工钱发多少,免诊的名单记到第几页了!识字的都来翻!不识字的我念给你听!”
人群围上来,七嘴八舌翻着。
一个拄拐的老汉挤进来,指着一页颤声说:“这……这是我名字!我住了五天,饭有人送,药片没让我掏一文!你说她图啥?图我死后给她烧纸?”
旁边一个妇人也喊:“我男人断了腿,小满带着徒弟上门接的骨!连被子都帮我换好了!这叫敛财?你家敛财还倒贴米面?”
那伙计脸色变了,往后退:“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你就敢在这儿放屁?”云娘抄起木尺就追,“你主子不敢露面,派你来搅浑水?滚回你家药铺告诉他们——济世堂的门,不是靠几张嘴就能泼脏的!”
那人撒腿就跑,差点撞翻药童。
人群大笑,怒气转为底气。
下午,队伍依旧没短。
有个孩子发烧抽搐,母亲抱着狂奔而来,扑通跪在台阶上。小满一看,直接敲响了屋后的铜锣。
铛!铛!铛!
三声急锣,是重症信号。
江知意立刻起身,快步出门。
孩子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她一把接过,手指探向手腕,闭眼凝神。
系统轻微震动:【检测到高热惊厥+轻度脱水,建议针刺合谷、百会,辅以温水补液】。
她睁眼,取出两根针,手法极快,扎下即起。又让人端来温水,一点点喂进孩子嘴里。
几分钟后,孩子眼皮动了动,哭了一声。
母亲当场跪下磕头,额头撞在地上砰砰响。
江知意扶她起来:“别磕了,回去按时喂水,被子盖薄些,明早若还烧,再来。”
女人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满抹了把汗:“师父,今天都接了六十多个分流的,云娘那边三个危症,全稳住了。”
“嗯。”她点头,“晚上你带人核对一遍脉案,错一个字罚抄十遍。”
“啊?这么狠?”
“医案写错,人命就跟错。”她看着远处排队的人群,“以后只会更多,你们得比我更准。”
萧砚走过来,递上一碗水:“喝点。”
她接过,一口气喝完,碗底剩的一滴水倒在地上,瞬间被晒干。
“最后两间屋今晚加灯赶工,明早能住人。”他说,“后院也腾出来了,轻症可以留观。”
“好。”她擦了擦嘴,“明天开始,收第一批正式学徒。年龄不限,识字就行,穷人家孩子优先。”
“小满说他要当大师兄。”
“让他先把自己的字练整齐。”
萧砚沉默片刻,说道:“江姑娘,医馆如今发展迅速,不过也要注意自己身体,切莫太过劳累。”
江知意微微一笑:“我心中有数,医馆能造福更多人,累些也值得。”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影。
药童端着托盘来回跑,云娘训人声不断,小满嗓子彻底哑了还在嚷嚷。一个老太太提着篮子送来几个鸡蛋,放下就走,背影佝偻却挺直。
江知意忽然说:“我想把方子刻成板,印出来发。”
“怕被人抄?”
“抄不走的是心。”她淡淡道,“他们会发现,同样的药,别人开不出同样的效果。”
萧砚侧头看她。
她正望着那块歪斜的木匾,风吹得衣袖轻扬,眼神沉静。
“不是因为我会针,也不是因为我懂药。”她声音很轻,“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怕什么,缺什么,忍了多久才敢说一句‘我病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折扇轻轻打开,挡了下照在她脸上的阳光。
天快黑时,最后一个病人离开。
江知意坐在诊桌前,翻开今日的脉案,一页页检查。笔迹有工整的,也有歪歪扭扭的,但她都看了一遍。
小满趴在边上打盹,口水快流到本子上,被云娘一巴掌拍醒:“滚去睡觉!明天六点不起来,我就把你挂门口当幌子!”
“哎哟……我这是敬业……”他嘟囔着爬起来,晃晃悠悠往外走,经过江知意身边时忽然停下,“师父……咱们明天,真要收徒弟了?”
“怎么?”
“那我……能不能先试穿下师兄服?就试试……不绣名字那种……”
她抬头瞪他。
他咧嘴一笑,拔腿就跑。
云娘摇摇头,收拾药柜去了。
江知意合上本子,抬头看向门外。
夜风穿过院子,吹动檐下新挂的布帘。上面写着“内科”“外伤”“待诊”,字是她亲手写的,不大好看,但清楚。
江知意摸了摸袖中的银针包,心中满是期待,明日第一课教扎针,定要把这技艺好好传授给未来的医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