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得极低，像是要将整个秦岭吞没。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潮湿的冷意，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躁动——像是天地间有什么正在苏醒。
萧天临踩在碎石间，脚步却出奇地稳。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穹，那一颗骤然坠落的“星辰”，如今已在东方地平线后消失，只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银痕。他知道，那并非真正的星，而是秦皇昔日封存的金纹骨器碎片，自天关异变后，被某种力量强行唤醒。
“第三块已经落下，”萧天临低声道，“剩下的七块，恐怕也压不住了。”
云罗紧跟在他身后，脸色凝重：“若全部出世，各国必争。那东西……不属于人间。”
萧天临却摇了摇头：“可现在的人间，没有退路了。”
山风呼啸，吹得林叶如鞘中刀刃般震颤。两人继续前行，越往秦岭腹地走，空气中的压迫感就越强。隐隐的金光自山体深处渗出，如同被埋在地底的脉络，缓缓苏醒。
忽地，一声仿佛从地心传来的低鸣震动了整片山谷。
云罗心头一跳：“又有异动！”
“不，是有人在逼它苏醒。”萧天临眯起眼，“而且不止一个国。”
话音未落，四方山岭间同时亮起火光与符阵的光纹。那是诸侯密使、隐修世家、散亡的旧朝残军……所有闻到风声的人，全都聚来了。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机密，只以为秦皇遗留的神骨能助己国夺天命，反让这片沉睡百年的大地在同一夜被惊醒。
“来的比我们想的还快。”云罗冷声道。
“总会有人急于翻盘，”萧天临道，“越乱的世道，越会把人逼成疯子。”
两人刚踏上山脊，前方忽传来一阵惨呼。十余名黑甲死士正被什么力量从山墙上震飞出去，落地便鲜血四溅。其中一人被震得五脏破碎，却在临死前仍嘶吼：
“守住！秦骨是我韩国……夺……夺……”
声音戛然而止。
云罗骤然变色：“韩王的人？”
萧天临蹲下检查伤痕，神色变得极为凝重：“不是被兵器杀的，是……被震出的。像是被某种古意强行排斥。”
他抚过地面裂开的纹路，那是天然的震痕，又像是某种古老巨兽在地底翻身留下的爪印。
“秦皇死后千年，这片地仍执拗得像活着。”萧天临低声道，“谁要是妄想染指他的东西，都会付出代价。”
云罗抬头望向深山：“那我们为何不退？”
萧天临沉默片刻，轻声回道：“因为若让这些东西落到更糊涂、更狠绝的诸侯手里……付代价的，就是整个天下。”
就在此时，一阵极为细微却十分刺耳的“嗡鸣”破空传来。像是无形的丝线，在空气中绷紧。
萧天临猛地回头：“有人在提前破阵！那是秦皇亲制的天锁阵，他们疯了吗？”
云罗脸色一沉：“破不得的！”
下一刻，整片秦岭腹地仿佛被撕开一道裂缝——
光爆炸开来，天地长风倒卷而上。
数十名试图破阵的势力尽数被震飞，阵中中心位置，一块赤金色的骨片缓缓升起，像是被火光从大地之母的胸腔中推送出来。
但它并未完全苏醒，仍被灰烬般的封印残线缠着。
萧天临眼神一冷：“晚一步，它就会被某个国夺走。”
他握紧了剑柄，却在踏出前一步时，突然察觉到另一股更强、更危险的气息，正从南方高速逼近。
云罗脸色大变：“是楚军的影部！他们竟也来了——”
萧天临目光如电：“楚国最善暗杀，也最敢赌。若让他们抢先一步……那个世界，将会血流成河。”
山风忽地倒卷，卷起满地枯叶。那一刻，他终于迈步冲向山腹深处。
夜色被撕裂。
而秦皇封骨的光，正在猛烈跳动——仿佛在呼唤某个尚未现身的人。
山谷深处已经乱成一片，不同势力的密使在光芒与震荡之间艰难支撑。阵纹像是被逼到极限的锁链，不停颤动、裂开，又在下一瞬重新缠合，发出刺耳的金鸣。
萧天临冲入中央区域的那一刻，脚下的大地仿佛在拒绝所有靠近者。那股来自地心的古意强烈到近乎排斥一切生命，连空气都震得发涩。
云罗紧随其后，却被冲击逼得止步，她只能勉强稳住身形，低声喝道：“天临！再往前是阵心，你一旦踏错半步，会被吞进去！”
萧天临却没有后退，他能感觉到那块赤金秦骨正在试图挣脱封印，而那股挣脱的力量正逐寸撕碎四周的阵法。一旦爆裂，谁都别想活。
“秦皇生前能镇压九国，此骨若失控，至少半个秦岭会被抹掉。”萧天临声音沉稳，却透出一丝焦急，“我必须进去。”
不等云罗再劝，他已踏入阵心区域。
四周顷刻像被拉入另一个世界。
耳边只有轰鸣与心跳声交错。
阵心中央，那块赤金骨片悬浮于半空，大小不过手掌，却像是装着一片燃烧的天光。封印残线不断断裂，飞散成灰。每一条断开的纹路，都代表着秦皇昔日布下的禁制被破掉一层。
萧天临抬手准备接引那块骨，但就在他靠近的刹那，一道极快的黑影突然从岩壁后爆射而来，速度快得连风都来不及分开。
是楚国影部。
身影转瞬逼近，掌风无声，却直取萧天临的咽喉。
萧天临侧身避开，脚下一沉，阵纹立刻像有意识般涌动，狠狠锁住那名楚刺客的脚。
刺客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撕裂成血雾，仿佛被吞进了布满利齿的深谷。
“这是活阵……”萧天临低声道。
他第一次意识到：
秦皇当年的布置，根本不是封印遗物，而是……在守墓。
守的不是尸，而是天命。
就在他重新逼近赤金骨时，第二批黑影从山壁两侧滑入，动作诡异，宛如夜枭俯冲。楚影部已经倾巢而来。
所有刺客的目标都不是萧天临，而是悬浮于半空的那块骨。
“不能让他们碰到！”萧天临眼中厉色一闪。
他脚步踏出，剑锋在阵心激烈的震动中划过冰冷光芒，转瞬斩断两个影部刺客。
血雾还未落地，更多的身影已经扑来。
云罗在阵外急声喝道：“天临！他们在拖你，让后面的楚祭司抢先破封！”
她的话刚落，一名身披黑袍、面带金纹祭面的人影踏入阵域。
他与影部不同，脚步间竟能压住阵纹反噬，每一步踩下，阵线便被强行平息一寸。
萧天临眉头紧锁：“楚国竟派来了金面祭司……”
金面祭司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黑色圆印：“秦皇封骨，今夜当为我楚主所用。”
他的掌印凌空一压，封印残线顿时被强行扭开一半。赤金骨发出剧烈的哀鸣，光芒开始狂跳。
萧天临胸口一紧：“再开下去，它会裂！你们根本不懂它的代价！”
祭司却目光毫不动摇：“天下乱久，自当由强者定鼎。秦皇既亡，他之骨，应由新王承之。”
“新王？”萧天临冷笑，“楚王连亡者的影子都还没摆平，就敢谈王？”
祭司神色第一次动摇。
但就在萧天临准备逼近之时，阵心突然剧烈震动，像是被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唤醒。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被压制得像陷入泥沼。
赤金骨的光，在此刻猛然沉下来——
沉得如血。
像是被谁召唤。
一瞬间，所有阵纹爆裂开来。
楚国影部、金面祭司、以及正在逼近的各路势力同时被震得倒飞。岩壁寸寸碎裂，整片山腹像被巨兽推开胸腔。
只有萧天临在最中央，被那股力量牢牢盯住。
云罗惊呼：“天临——！”
但下一瞬，一段低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跨越千年的声音，从赤金骨中响起：
“吾未死……谁敢夺？”
天地风声瞬间寂灭。
所有人同时僵住。
萧天临的心，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而赤金骨……
正在向他缓缓靠近。
像是认主。
又像是问他。
“你……为何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