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目标,族人们都提起些精神,那一晚,又都喝到了热气腾腾的米粥,捶打乌拉草的声音至深夜才停。
因车厢保暖还没有做好,这一晚二百余人就挤在这七八间的窝棚里。
叶问溪、叶景宁和冯氏挤在一张铺上,下边有草垫和乌拉草,褥子分去给旁的族人做被子,身上共盖了一床被子,上头又压了乌拉草扎成的帘子,睡着倒也不冷。
外边的雪花又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让夜变的更加寂静。
也就是在这样的静夜里,叶问溪突然就被惊醒,睁开眼,就着土灶剩余的火光,可以看清窝棚里的情形,而耳朵里捕捉到的却是窝棚外的声音。
叶问溪慢慢坐了起来,侧耳再听听,翻身爬起来,横过冯氏,去推另一张铺上睡着的叶牧,悄声唤:“爹,爹……”
叶牧被她唤醒,迷蒙睁眼,问道:“溪溪,怎么了?可要起夜?”
叶问溪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有人来偷我们的骡子。”
车夫们留下帮忙,二十几头骡子就都拴在窝棚外头,临时用草帘、竹席之类搭了一个棚子保暖。
叶牧一惊而醒,反手推醒睡在身边的叶衡,低声道:“外头有贼。”
叶衡也瞬间醒来,翻身起来,又去把叶峰、叶启几人叫了起来。
兄弟几人很快将皮袄穿上,铺旁摸出晚上捶打乌拉草用的棍子,叶峰在土灶里引着,几人悄悄的摸到门口。
叶牧轻手轻脚移开顶门的木棍,回头向几兄弟看一眼,见都握着木棍点头,一把将门拉开,大喝一声,直接冲了出去。
雪夜中,但见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将一头骡子牵了出来,听到叶牧大喝,立刻撒腿就跑,刚跑出几步,已经被叶峰赶上,一棍子砸在牵骡子那人腿上。
那人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摔倒,只因穿着厚厚的棉衣,并不觉得疼,只在雪地里打个滚,爬起来又跑,却被叶启赶上,飞起一脚踹倒,扑上去将人按住。
另两人一见,立刻挥拳头冲上,要与叶牧几人撕打,只是都是寻常的汉子,叶牧几人手上都有棍棒,刚刚冲上,就被一顿乱棍打的晕头转向,又无法逃走,只能抱着头满地乱滚。
这一番闹,早将别的窝棚里的人吵醒,女人孩子被拦在屋里,青壮男子大多都冲了出来,每人手上或拿木棍,或拿着削尖的竹杆。
二十多个车夫和叶怀、叶常一些没有成亲的大小伙子们同住一个窝棚,听说偷骡子,也早惊的冲了出来,跑去草棚子去瞧,所幸骡子没有被偷走,其中一个车夫见自个儿的骡子被牵出来,恨的过去往三人身上各踹几脚。
叶牧见那三人已经被治服,让大伙儿停手,就把人绑了拖回骡棚,往中间生了堆火,向那三人打量一眼,见三人都是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只那面相颇为凶恶,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之前牵出骡子的人抬头,一双眼睛皆是狠戾,厉声喝道:“姓叶的,我劝你们将我们放了,不然日后让你们无法在这罪民原上立足。”
叶牧冷笑:“无法在这罪民原立足,难不成你还有本事将我叶氏一族发回原籍?”
叶峰在他肩膀上踹一脚,喝问:“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被他踹的往一边歪倒,抬头向他怒目而视,大声道:“爷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张名全,你去打听打听,这罪民原上的人无人不识。”
话刚落,就听到“嗤”的一声轻笑,叶启满是讥讽,“这罪名原上只这么些人,纵都相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欺我们刚来,就来行这鼠窃狗偷的勾当。”
张全冷笑:“你们初来,又哪知道这罪名原上的规矩?今日既被你们瞧见,那骡子我们不要便是,即刻将我们放了,爷爷不追究就是。”
叶牧听他说的理直气壮,微微摇头,也不再问,冷声道:“既是这罪民原上的人,也不必多问,明日送去屠保长那里,让他主持公道就是。”
张全冷笑,啐一口道:“爷爷怕你。”
叶牧不理他,向叶峰道:“将他们关去空着的车厢里,天明再说。”
叶峰答应,叫上叶滔几人,将人拖着往车厢里走。
张全三人反抗不得,只是连声喝骂,被拖着丢去车厢里。
转身回来,叶牧向兄弟几人道:“如此瞧来,这罪民原不太平,我们还得分配人手守夜。”
叶峰点头:“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今日我且守着,往后如何安排,明日再议。”
叶牧点头:“也不要单止一人,至少得要两人。”沉吟一下道,“唤个车夫吧。”
叶峰应了,嘱咐旁人接着歇息,自己出去唤了一个车夫一同守夜。
叶牧见众人还坐着不去,就道:“都去歇着吧。”
叶怀几人起身,催着众人出去。
叶松走到门口,又再折回来,向叶牧道:“大哥,明日那三人纵送去屠保长那里,怕也无济于事。”
“怎么?”叶牧问。
叶松摇头:“这罪民原上,除去缴银子钱粮,屠保长他们是不管事的,这几个人夜里偷窃,怕也是瞧我们族里人多,之前有旁的流放过来的人,都是大白天明抢,无人能管。”
所以,这里虽有兵马为镇,实则是一个王法不到的地方。
所以说,罪民原上的规矩,是没有规矩,如果说有,那就是弱肉强食。
叶牧皱眉。
叶问溪趴在被窝里,小小声道:“若是这次放了,岂不是人人欺到我们头上?”
冯氏按着她小脑袋塞回被子里:“这事你爹自会理论。”
叶牧低头琢磨一会儿,点头道:“纵是没用,也当将事情闹出来,令这原上的人对我们有所顾忌。”
叶松听着,默默点了点头,又转身往外走,要将门带上时,又再说一句:“大哥,幸好你们来了。”
叶牧一怔,看着柴门关上一会儿,才浅浅露出一个笑容,心底却蔓上些酸楚。
叶松只讲了路上族人如何折损,却没有讲来这里这两个月的艰难,只一帮女眷和一群孩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欺凌,或者直到此刻,他才感觉有了倚仗,心里才得到一丝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