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六的魂魄剧烈震颤着，那双血红的眼睛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秋瑾将一缕安魂香引入他的灵体，青烟缭绕间，他的颤抖才稍稍平息。
“我...我真的要再看一次吗？”陈小六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明萱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你护住的那个孩子，后来成了沣京城最好的木匠。”
她指尖泛起银光，在空中勾勒出一个青年男子的轮廓，“他每年清明都会去乱葬岗祭拜，总说欠一条命。”
陈小六呆住了。
秋瑾趁机结印，回旋阵再次亮起金光：“你看，你的恐惧里藏着别人的生路。”
时空再次扭曲，三人站在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的沣京大狱。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陈小六的灵体又开始不稳。
“专注看那双眼睛。”秋瑾将精神力化作丝线，缠绕在陈小六魂魄上，轻轻点在陈小六的眉心：“别怕，这次有我们在。”
“噗呲～”陆明萱突然笑了。
秋瑾和陈小六看向她，她忍不住又笑了。
“小六，按理说你活着的时候害怕，很正常。因为你是人，害怕死亡。但是你如今是个魂体，只有别人害怕你的份。不然，你也不会吓死那么多人了。”
好像很有道理啊！
陈小六犹如醍醐灌顶，他为何还要害怕啊？
好像害怕成了本能，他渐渐平静下来，但眼中仍残留着深深的惧意，不管他是人是鬼！
潮湿阴冷的狱廊，摇曳的油灯，远处传来的凄厉惨叫——一切与之前如出一辙。
秋瑾没有让陈小六独自面对，她走在前方，精神力如屏障般隔绝了部分恐惧的侵蚀。陆明萱则守在陈小六身侧，随时准备用梦婆之力稳住他的魂魄。
“就是这里......”陈小六指向丙字牢房，声音发抖，“那个囚犯......心脏不见了......”
秋瑾蹲下身，指尖轻触记忆中的尸体。一缕残留的黑气缠绕而上，她微微蹙眉：“这不是普通的杀戮手法......是血煞之气强行震碎了心脉。”
突然，整座大狱的灯火齐齐熄灭。
黑暗中，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陈小六的魂魄瞬间绷紧，几乎要溃散——
“来了......它来了......”
阴暗的走廊尽头，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足有九尺高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那确实是人形，但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血红发亮，在黑暗中拖出两道残影。
“不是邪祟。”秋瑾突然向前迈步，“那是活人。”
“这样的…还…还是活人？”
“这不是活人......”陆明萱倒吸一口冷气，“它们的关节......”
秋瑾目光一凝。
这些“人”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脖颈处插着三根泛着寒光的银针，针尾系着几乎不可见的红线。
“血傀儡。”秋瑾冷声道，“用秘药和邪术操控的活死人。它们没有痛觉，不知疲倦，只会执行施术者的最后一个命令——杀光这里所有人。”
陈小六呆住了：“所、所以那晚......”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秋瑾看向最深处的牢房，“那里关着什么人？”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陈小六恍惚间想起——丙字七号牢房，关的是前兵部侍郎周晏的独子，周家因贪污军饷被抄，但一直喊冤......
“周侍郎......”陈小六突然瞪大眼睛，“他、他曾经是肃王的左膀右臂......”
话音未落，血傀儡们突然暴起！
它们撕裂牢门，将囚犯一个个拖出。
有人被生生扯断手臂，有人被掏空胸腔，但最诡异的是——所有死者最后都露出了笑容。
“是血煞侵魂。”秋瑾快速结印，金光护住三人，“这些人在死前被强行注入喜悦的情绪，为的是掩盖他们真正的死因。”
陆明萱突然指向某个血傀儡：“师父！它腰间有令牌！”
模糊的铜牌上，赫然刻着“肃王府”三个小字。
现实世界中，秋瑾猛地睁开眼。陈小六的魂魄悬浮在她面前，眼中的恐惧已被震惊取代。
“所以......那晚不是闹鬼......”他喃喃道，“是肃王要灭周家的口？”
秋瑾点头：“周侍郎知道太多秘密，肃王不能让他在公堂上开口。”她看向东方泛白的天际，“而那些因你煞气而死的人......”
“是不是因为我的恐惧引动了残留的血煞。”陈小六苦笑，“我越害怕，煞气就越强......”
“对！所以，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你还会害怕吗？”陆明萱轻声道，“还可以放下吗？”
陈小六的魂魄开始发光，那些缠绕多年的黑气如烟消散。
“原来不是我胆小...”他望着自己逐渐凝实的手掌，“是赵大人的煞气太凶...”
“怎会是你胆小呢？你是一个善良之人，可却在生死面前，你还是一个英雄！”
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过的沣京城，对秋瑾深深一揖：
“多谢仙师......只是那些枉死之人……”
“此事已过二十年，肃王早已不复存在。西宁国，如今也只是一个附属王城…而你，也该去往生了。”
秋瑾无限感慨，四国已归为国了，再也没有西宁国了，有的只是西宁王。
陈小六的魂魄微微一颤，眼中浮现出茫然之色。
“西宁......亡国了？”
他生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曾经生活的国度竟会不复存在。
秋瑾望着他，轻声道：
“四国归一，天下再无战乱。肃王一族早已伏诛，当年的恩怨，也早已随王朝更迭而烟消云散。”
陈小六怔怔地站在原地，魂魄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消化这个事实。许久，他苦笑一声：
“原来......我执着的恐惧，早已没了意义。”
秋瑾指尖轻点，往生阵的金光再次亮起。这一次，陈小六的魂魄不再抗拒，而是缓缓走入阵法中央。
“仙师......”他最后回头，眼中已无恐惧，只剩释然，“若有来世，我想做个......不那么胆小的人。”
秋瑾微微一笑：“你本就不胆小。”
金光大盛，陈小六的身影渐渐消散。
这一次，他不再是满身煞气的恶魂，而是一个解脱的魂魄，带着真相与安宁，踏入轮回。
陆明萱望着天边渐亮的晨光，轻声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
秋瑾的目光投向远方：“去西宁王城。”
“要追查血傀儡？”
“不，”秋瑾摇头，“只是去看看......如今的西宁，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