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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荔树仙缘 > 第473章 跪着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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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压下心中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恐慌,冯绍青挺直了腰板,试图用自己惯常的威严来震慑对方。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颤抖,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破锣。“郑志肃!”他吼道,眼神却不敢与对方平静的视线对视,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把在他眼中不断放大的小刀,“我警告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对四公子的挑衅,是对家规的践踏!你敢动我一下,四公子绝不会放过你,郑家也会将你逐出家门,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把……把那破玩意儿给我放下!”他嘴上说着狠话,额头上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双腿更是微微发软,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在郑志肃近乎悲悯的注视下,显得格外滑稽而可怜。

郑志肃那沉默的、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目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冯绍青记忆深处那扇被他刻意遗忘的门。往昔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是在后山一处废弃的炼丹房,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草药的苦涩气味。他,冯绍青,趾高气扬地站在最前面,身边围着几个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地位远不如他的跟班。而他们这一切的“底气”,都来自于那个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像一头棕熊般冷眼旁观的“熊大哥”——熊力。正是熊力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句“这小子看着就烦,你们去给他‘醒醒神’”,便成了他们施暴的号令。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兴奋与残忍在他心中交织。

他们以郑志肃“偷窃了熊大哥的丹药”为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团团围住。冯绍青至今还记得郑志肃当时那双充满错愕与不解的眼睛。他刚开口辩解:“我没有,我……”话音未落,冯绍青便用尽全身力气,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丹房里回荡。紧接着,皮鞭如毒蛇般呼啸而出,抽打在郑志肃瘦弱的背上,瞬间就撕开了他的衣衫,留下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最让冯绍青感到“有趣”的,是用刀。他拿出自己的小刀,那是一把崭新锋利的匕首,他用刀尖在郑志肃的胳膊、大腿上,像做标记一样,一下一下地扎着。伤口不深,但足以让人痛彻心扉,鲜血一滴滴渗出,染红了郑志青的衣裤。而整个过程中,郑志肃的反应让他们这些施暴者感到了一种病态的快感。他从最初的激烈辩解,到后来的苦苦哀求,再到最后,他只是跪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颤抖,却放弃了所有的反抗和躲避。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宰割,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眸,也渐渐变得死寂、空洞。

回忆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刺骨的冰冷。冯绍青终于明白了,过去他施加在郑志肃身上的一切,那些他视为“游戏”和“教训”的暴行,其背后所蕴含的痛苦、屈辱和绝望,是何等的沉重。当他自己成为那个被刀尖指着、被恐惧攫住心脏的人时,他才真切地体会到,那种无力感、那种对未知痛苦的恐惧,是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意志的。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跪地求饶,甚至以此为乐,因为那能彰显他的强大。但当角色互换,当他自己可能要品尝那八十刀的滋味,承受那皮开肉绽的痛苦时,他内心所有的骄傲和强硬都瞬间崩塌了。他不愿意,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去承受哪怕十分之一的、他曾施加给别人的那种绝望。他开始疯狂地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如此残忍,后悔自己为何要将一个人逼到如此地步。然而,这迟来的悔悟,在郑志肃那双已经燃起复仇火焰的眼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分钟到了,你叫的人怎么还不来。”

郑志肃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冯绍青脑海中那片混乱的、由恐惧和羞耻构筑的迷雾。那声音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最脆弱的神经上,将他从濒临崩溃的思绪中硬生生地拽回了冰冷的现实。

被打扰的冯绍青意识回归现实之后,感觉脸更疼了。

那不是皮肉的疼痛,而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灼烧感。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脸上那凝固的、可笑的轻蔑,它不再是胜利的勋章,而是一个巨大的、供人观赏的耻辱标记。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这标记被对方目光反复炙烤的痛楚,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脸皮撕下来。

双腿间也更疼了。

那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屈辱的疼痛。它源于刚才电光石火间的那一次交手,源于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身手被对方像折断一根枯枝般轻易瓦解的瞬间。此刻,他双膝如同被钉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会牵扯到腿根处传来的、钻心蚀骨的酸麻与剧痛。这疼痛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对他整个男性尊严的无情践踏。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冯绍青,而是一个被彻底打翻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和资格都失去了的废物。

他不想跪着。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咆哮,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他体内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嘶吼着反抗,想要挣脱这屈辱的姿态。他想站起来,哪怕摇摇晃晃,也要重新挺直腰杆,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他想咆哮,想怒吼,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眼前这个将他彻底击溃的男人。

可他一点也动不了。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那曾经能一拳开碑裂石的手臂,此刻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那曾经能让他健步如飞的双腿,此刻仿佛已不再属于自己,只是两截毫无知觉的、支撑着他上半身不至完全瘫倒的木头。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声,这声音在他耳中却被无限放大,如同为他奏响的丧钟。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视线里只有那片冰冷、毫无生气的灰色地砖。他不敢抬头,不敢再去看郑志肃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怕了,从骨子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这种被彻底剥夺一切、连反抗的念头都显得可笑的绝望的恐惧。

郑志肃那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黑暗的牢笼,将他所有的骄傲、自负和希望都锁了进去,然后当着他的面,将钥匙扔进了无底的深渊。

他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名为“冯绍青”的雕像。而郑志肃,则像一位耐心的、欣赏着自己杰作的艺术家,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等待着,也嘲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