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的手掌贴在最后一台培养罐表面，雷息顺着指尖涌入。罐体剧烈震颤，内部胚胎猛地睁眼，血红瞳孔直勾盯着他。他没有退，用力将符文烙进玻璃内层。数据锁定了。
头顶轰然炸响。
碎石如雨落下，青冥的蓝光再次扫过洞口，几根菌丝缠住最近的培养罐，液体开始沸腾。谢无妄抽回雷锤，转身撞向侧壁裂隙。电弧在他脚下炸开，沙土翻涌，他借力翻身滚入地下通道。
身后传来玻璃爆裂声，夹杂着低沉嘶吼。
他没回头，雷能灌入双腿，疾冲而出。地面被撕开一道沟壑，他破土跃出，落在毒瘴边缘。夜风卷着腐味扑面而来，远处营地灯火微弱。
苍牙站在屏障外，骨笛横在手中，目光紧锁地穴方向。看到谢无妄现身，他大步迎上。
“你活着出来了。”
“里面的东西不是普通怪物。”谢无妄喘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晶石，“所有胚胎都带狼族基因，脊椎位置有图腾烙印，和你们部族的血脉标记完全一致。”
苍牙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这不是冥渊随便抓来的试验品。它们是用你们族人的血统改造的。”
苍牙盯着那块晶石，伸手接过。光芒映在他脸上，照出眉心一道旧疤。他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营地。
“我去查点东西。”
营地中央堆着昨夜清理出的战利品——破碎护甲、断裂兵刃、几具玄骸士兵的尸体残件。苍牙蹲下身，一件件翻检。谢无妄靠在石柱边，擦拭雷锤上的黏液。
“这里。”苍牙突然开口。
他从一堆杂物底下抽出一副护甲。表面焦黑，边缘腐蚀严重，像是被强酸浸泡过。他用骨笛轻轻敲了敲肩甲位置，低声念了一句古语。
护甲微微发亮。
一道纹路缓缓浮现——狼首低伏，獠牙外露，颈后刻着三道竖痕。那是幽原狼骑高层独有的家族徽记，只有首领直系血脉才能佩戴。
“这纹章……”谢无妄走近，“和你身上的一样？”
苍牙解下颈间项链，放在护甲旁。两枚纹章几乎完全相同，唯一的区别是方向相反。他的那枚狼首朝右，象征忠诚守卫；护甲上的狼首朝左，背对族旗。
“这是叛誓者的标志。”苍牙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被逐出部落的人才会佩戴这种倒置纹章。它不该出现在敌方装备上。”
谢无妄盯着护甲内衬：“有人把你们族内的东西带出去了，还穿上了玄骸的制式护甲。他是故意留下这个的。”
“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东西会被认出来。”
“不管怎样，狼族内部有人叛变了。”
苍牙握紧骨笛，指节发白。他站起身，环视营地四周。守卫们正在换岗，火堆噼啪作响，一切看似正常。
可他知道，有些事已经不对了。
两人回到指挥帐中，谢无妄将晶石嵌入桌上的能量阵盘。图像投射而出，数百个胚胎的基因图谱排列成列。每一组数据都显示相同的变异特征——狼族血统被强行植入，再融合某种未知能量回路。
“他们不是想制造军队。”谢无妄说，“他们在复制某个特定个体。你看这里——第七段基因链的断裂点，和你的完全吻合。”
苍牙盯着那行数据，呼吸变重。
“他们拿我做样本。”
帐外忽然安静下来。
巡逻的脚步停了，连风声都弱了下去。谢无妄抬手示意闭嘴，两人同时屏息。
远处，一阵骨笛声随风飘来。
曲调缓慢，带着沉重的顿挫。每一个音符都像踩在心跳上。苍牙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葬歌》。”
“什么？”
“我们族里只有被判死刑的叛徒才允许吹这首曲子。它是赎罪之音，也是死亡宣告。”
谢无妄皱眉：“谁会在这个时候吹它？”
“除非……”苍牙缓缓站起，“有人已经被控制了，正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号。”
笛声断断续续，却始终未停。方向来自东南，正对着浮岳边境的荒漠地带。
谢无妄立刻调出罗盘投影。一道微弱的能量轨迹正在移动，与笛声的节奏同步。标记显示，信号源携带的物品含有狼族圣物波动。
“是碎片。”他说，“有人拿着战戟的一部分，在往边境走。”
苍牙抓起自己的骨笛，大步走出帐篷。谢无妄紧随其后。
营地外围，几名狼骑正在值守。看到首领到来，他们立刻行礼。
“最近有没有人离开？”苍牙问。
“没有命令，没人能出营。”
“那你们听到了吗？刚才的笛声。”
几人面面相觑。
“我们……没听见。”
“不可能！它就在外面响起！”
一名年轻狼骑犹豫道：“头儿，我倒是听到一点动静，但以为是风刮过石缝……”
苍牙盯着他，眼神锐利。
“你确定只是风？”
那人低头：“我……我不敢说。”
谢无妄走上前，把手按在对方手腕上。雷息探入经脉，瞬间察觉到一丝异常波动——细微，规律，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心跳节奏。
“他被种了蛊。”
“什么？”
“不是全部，只是浅层寄生。让他忽略某些声音，接受特定指令。其他人呢？”
苍牙立即下令召集所有守卫。谢无妄逐一检查，发现六人存在同样问题。他们的意识未被完全吞噬，但感官已被扭曲。
“敌人不需要让他们攻击自己人。”谢无妄收回手，“只要让他们‘看不见’、‘听不到’就行。叛徒可以自由进出。”
苍牙抬头望向东南方。笛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
“能拿到我的纹章，能接触圣物碎片，还能避开所有人的眼睛……”他声音低哑，“这个人一定在我身边很久了。”
谢无妄看着地图上的信号点：“他现在正往浮岳走。那边有青冥的据点。”
“他是冲着祭司去的。”
“不，他是冲着整个联盟来的。这一趟，不只是偷东西，是要让狼族背上背叛的罪名。”
苍牙猛然转身，冲进自己的营帐。几分钟后，他拎出一个木箱，打开锁扣。里面空了一半。
“少了三枚信物牌。”
“做什么用的？”
“调动分部兵力的凭证。每一块都刻着加密纹路，外人无法仿造。”
谢无妄立刻明白过来。
“他要集结一支假狼骑部队，打着你们的旗号袭击其他部族。等战火燃起，真正的我们就会被当成叛乱者围剿。”
苍牙一拳砸在桌上。
“我得追上去。”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谢无妄拦住他，“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知道他在哪支部队？还是你以为凭一根笛子就能把他揪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
“等。”
“等什么？”
“等他再吹一次笛子。下次，我会顺着声音锁定他的位置。你的人里还有没被感染的，挑出最信任的几个，准备突袭。”
苍牙咬牙，最终点头。
两人重新布置防线，关闭所有对外通讯。谢无妄在营地四角设下雷网，任何未经识别的能量波动都会触发警报。
夜更深了。
风停了一段时间，笛声也消失了。营地陷入死寂。
直到子时三刻。
笛声再度响起。
这次更近，带着明显的方位感。谢无妄立刻激活雷网，将声音波形导入追踪系统。数据飞速运算，坐标锁定——东南七里，废弃哨塔北侧。
“找到了。”
苍牙抄起武器就要出发。
“等等。”谢无妄按住他，“这次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被听了，所以故意放慢节奏，拉长音符。他在引我们过去。”
“那就不去？”
“去，但不能全去。留一半人守营地，防止调虎离山。你带三个心腹，我跟在后面。”
苍牙盯着他：“你不一起？”
“我要确保信号不断。一旦你靠近，我会用雷息给你标出精确位置。”
两人达成共识，迅速行动。
苍牙带人悄然离营，谢无妄登上高台，双手结印，将雷息注入大地。蛛网般的电流向四周扩散，捕捉每一丝异动。
笛声仍在持续。
他闭眼凝神，耳边只剩下那诡异的旋律。突然，他察觉到一丝错位——第三个音符的尾音，比正常延迟了半拍。
有问题。
他睁开眼，看向地图上的信号点。那个携带圣物碎片的标记，正在以极慢的速度移动。而笛声的来源，却是静止的。
“不对……”
他猛地抬头。
声音是固定的，但信号在走。说明吹笛的人没有带碎片。碎片在另一个人手里。
真正的叛徒不在那里。
他刚要传讯，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笛鸣——是苍牙约定的遇险信号。
谢无妄抓起雷锤就冲下高台。
他奔至营地边缘，望向哨塔方向。火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第三声笛音响起，这次是完整的《葬歌》第一段。
苍牙没有吹过那段。
谢无妄停下脚步。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