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崖的路比迷雾泽更陡，碎石铺就的山道嵌在悬崖壁上，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苏晚走在前面，白蛇契约兽盘在她腕间，蛇瞳警惕地扫过两侧的崖壁——这里的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锐响，偶尔有碎石被吹落，坠向深不见底的谷中，半晌听不到回音。
“前辈，抓着这个。”少年从行囊里解下一根粗麻绳，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过来，“这崖壁太滑，牵着走稳当些。”
苏晚看着他手背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想起沉梦窟时他也是这样，明明自己还带着伤，却总把最稳妥的位置让给她。她接过麻绳，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剑磨出的痕迹，带着踏实的温度。
“你自己也当心。”她将麻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岩壁上凿出的浅坑落脚。风从斜上方灌过来，掀起苏晚的衣摆，也吹乱了少年额前的碎发。他时不时回头看她，眼神里的关切比崖风更直接——那是种不带任何修饰的在意，像山涧的溪流，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
“前辈，你看左边！”少年忽然停下，指着斜前方的崖缝。那里嵌着几块亮晶晶的矿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是星辰砂！”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崖缝深处藏着星子般的颗粒。她抽出断刀，小心翼翼地插进石缝，轻轻一撬，几块星辰砂便滚落下来，被她稳稳接住。砂粒入手微凉，像握着一把碎星，在掌心轻轻颤动。
“真的会发光呢。”少年凑过来看，眼睛亮晶晶的，“比书上画的好看多了。”
收集星辰砂的过程比想象中费力，大部分砂粒都嵌在坚硬的岩石里，需要用刀一点点凿开。少年抢着做最费力的活，让苏晚在一旁接应，说“前辈的手要留着处理醒魂花，这种粗活我来就行”。苏晚没争，只是在他凿得满头大汗时，从袖中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又拧开水壶给他灌水。
少年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襟上，像刚从溪里捞出来的模样。苏晚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发梢，忽然想起林凡以前总说“少年人就是这点好，浑身是劲，连出汗都带着股鲜活气”。
“歇会儿吧，”她往旁边的平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不差这几块砂。”
少年也确实累了，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揉膝盖。他的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的旧伤——那是上次为了护她，被影蚀的利爪划到的，此刻淡粉色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还疼吗？”苏晚的目光落在疤痕上。
“早不疼了！”少年立刻挺直腰板，拍了拍腿，“你看，结实着呢！”
苏晚没说话，从行囊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些青绿色的药膏，递给他：“睡前涂一点，祛疤的。”这是她用迷雾泽的草药熬的，本想留着自己用，此刻却觉得给少年更合适。
少年愣了愣，接过瓷瓶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随即嘿嘿笑起来：“谢谢前辈！我娘总说我这一身疤不好看，这下她该高兴了。”
风渐渐缓了些，两人坐在平石上，看着远处的云卷云舒。落星崖的海拔高，云就在手边似的，伸手仿佛能摸到。苏晚将收集好的星辰砂倒进玉瓶，砂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谁在耳边数着星子。
“前辈，等咱们回去，是不是就能把醒魂花和星辰砂炼在一起了？”少年忽然问，“到时候是不是就能彻底压住影蚀的邪气了？”
“嗯，”苏晚点头，看着他眼里的期待，补充道，“还要加一味‘同心草’，在落星崖顶的石缝里，据说只有真心想护着对方的人一起找，才能发现。”
少年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裤子：“那咱们赶紧找！我肯定能找到！”
他的急切让苏晚笑了——少年人的世界总是这样，相信只要肯用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这样，以为握紧断刀就能护住所有想护的人，直到后来才明白，有些守护，光靠力气不够，还得有运气，有默契，有恰到好处的同行。
两人往崖顶爬时，麻绳始终紧紧牵着。少年的步子迈得大，却总在快登顶时放慢速度，回头等她；苏晚的动作稳，却会在他脚下打滑时，轻轻拽一下绳子，给他个支撑。风里混进了崖顶的草木香，那是同心草特有的味道，淡得像句没说出口的关心。
“在那儿！”少年先看到了，指着一块巨石的裂缝。几株细弱的草茎从石缝里钻出来，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星光似的露珠，正是同心草。
他没立刻去摘，而是回头看苏晚：“前辈，你来摘吧，你的手稳。”
苏晚走过去，小心地拨开草茎周围的碎石，指尖触到草叶的瞬间，草茎竟轻轻颤动起来，像在回应。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叫“同心草”——刚才两人拽着绳子互相借力时，心意早就通过那根麻绳传了过去，此刻草叶的颤动，不过是替他们把这份默契说了出来。
摘完同心草，两人坐在崖顶的巨石上歇脚。少年从行囊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递过来：“还剩两块，前辈你吃。”
苏晚接过一块，入口还是甜津津的桂花香，只是此刻混着崖顶的风，竟比在巨石阵时多了点清爽。她看着少年大口吃着糕点，忽然觉得，所谓同行，或许就是这样：不用刻意说“我护着你”，却会在爬坡时放慢脚步，会在摘花时递过最稳的位置，会把最后两块桂花糕留一块给对方。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布满星辰砂的崖顶，像幅被金粉涂过的画。苏晚将同心草放进装星辰砂的玉瓶，看着砂粒与草叶相依相偎，忽然觉得，之前在迷雾泽的紧张，在沉梦窟的厮杀，都值了。
“走吧，该下山了。”她站起身，麻绳还牢牢系在两人腰间。
少年跟着起身，拽了拽绳子，确认系紧后才迈步：“前辈慢点，我在后面拖着你。”
风又起了，这次却不觉得冷，反而带着暖意。苏晚低头看了眼腕间的麻绳，绳结处还留着少年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林凡曾写在日记里的话：“最好的守护，不是一个人挡在前面，而是两个人牵着绳，你拉我一把，我等你一步，再陡的崖，也能一起走到底。”
落星崖的路还在脚下延伸，但苏晚的心里却比来时踏实多了。因为她知道，身后的绳子那头，有双稳稳的手，正陪着她，一步一步往下走。而口袋里的玉瓶，装着星辰砂、同心草，还有少年递来的半块桂花糕，沉甸甸的，都是能压得住戾气的、属于“同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