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初夏带着草木的蓬勃,双生杨已长到齐肩高,枝叶舒展如伞,翠绿与琥珀色的叶片在阳光下交叠,投下斑驳的光影。念杨站在树旁,听着树下传来的咯咯声——胡杨屯来的彩羽鸡已在界门安了家,此刻正领着新孵出的雏鸡,在光河边缘啄食草籽,鸡爪踏过流动的光点,像在踩着碎金散步。
“秦禾说,胡杨屯的鸡叫起来是‘喔喔喔’,咱们这儿的却带点‘咯咯’的尾音。”小徒弟举着《同源志》,指着新画的插画笑道,“先生说这是‘入乡随俗’,就像我学胡杨屯的口音,总会带上界门的调子。”
银团首领趴在双生杨的树洞里,尾巴圈着几只熟睡的幼崽。它的毛色已愈发灰白,却依旧每天准时到契约石旁,用银粉给同心木的光河添上几笔,像是在给远方的伙伴回信。念杨看着它笨拙却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桂儿奶奶说的“习惯成自然”——那些融入日常的牵挂,早已比任何约定都更牢固。
上午,秦禾带着胡杨屯的孩子们,在听风草田里竖起了个奇怪的木架。木架上缠着牵丝藤,藤上挂着无数个小小的竹哨,每个哨子里都塞着片听风草的叶子。“这是‘风语哨’,”秦禾得意地解释,“胡杨屯的老人教的,风一吹,叶子在哨子里震动,就能吹出不同的调子,像在说话。”
果然,风穿过草田时,竹哨发出“呜呜”的声响,高低错落,竟真像段简单的歌谣。界门的孩子们立刻跟着调子唱起《界门谣》,彩羽鸡也伸长脖子附和,咯咯声混着哨音与歌声,在共生崖上回荡,热闹得像场庆典。
念杨走到木架旁,摘下个竹哨细看。哨子里的听风草叶上,银纹组成了个小小的“安”字——是秦禾悄悄画上去的。“这是给胡杨屯的信吗?”她笑着问。秦禾红了脸,点头道:“先生说,不用写在纸上的话,风记得更牢。”
午后,雾中传来白鹿的嘶鸣。念杨跟着银团往雾深处走,只见灵泉边的照夜兰新芽旁,竟冒出了几株从未见过的植物——叶片呈心形,开着白色的小花,花心有金色的粉末,风一吹就飘向空中,像撒了把星星。
“是‘传信花’!”李药婆的后人提着药篮赶来,眼睛发亮,“药谱里记载过,这花能把人的心意变成金粉,跟着风飞到想去的地方。当年云姑先生想给远方的朋友送祝福,就种过这花!”
孩子们立刻围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瓣许愿。小徒弟闭着眼睛,小声说:“希望胡杨屯的同源碑旁,也长出双生杨。”秦禾则对着花心说:“想让爹娘知道,界门的桂花糕比家里的甜。”金粉随着他们的话音飞起,顺着光河的方向飘向雾外,像无数个小小的心愿在飞翔。
念杨望着远去的金粉,忽然觉得,所谓沟通,从来不止于语言与文字。风语哨的调子,传信花的金粉,光河的流动,甚至彩羽鸡的晨鸣,都是心意的载体,让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能顺着风、跟着水、借着光,抵达想去的地方。
傍晚,小石带着人在契约石旁搭起了座新的石台,台上摆着两个陶瓮——一个装着界门的灵泉水,一个装着胡杨屯送来的红土。“这叫‘同源瓮’,”小石笑着说,“灵泉水混着红土,就能长出既能在界门扎根,又能在胡杨屯开花的种子,就像咱们的孩子,在哪都能把日子过成家。”
秦禾和小徒弟一起,将双生杨的种子埋进瓮里,再浇上混合了红土的灵泉水。银团的幼崽们叼来照夜兰的花瓣,盖在种子上,雾萤们则在瓮口盘旋,用荧光画出个保护的圈。
“等种子发芽了,就送一半去胡杨屯。”念杨轻声说,“让那边的双生杨知道,界门的同伴,一直记着它们。”
夜里,念杨坐在竹屋的灯下,翻看着《同源志》新的篇章。里面有彩羽鸡领雏鸡的插画,有风语哨的构造图,有传信花的金粉飘向远方的素描,最后一页是秦禾写的句子:“光河在地下说话,风在天上唱歌,我们不用写信,也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窗外,风语哨的调子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更柔和,像在回应着什么。念杨走到门口,看见双生杨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晃,翠绿与琥珀色的叶尖相触,像在交握的手。光河的光点顺着树干往上爬,在叶片上凝成露珠,折射出屋里的灯光,像把界门的暖,悄悄送到了叶尖。
她知道,彩羽鸡的晨鸣会继续响起,光河的絮语会继续流淌,那些看不见的连接,会像双生杨的根一样,在时光里越扎越深,让同源的故事,永远在风里、在土里、在彼此的心里,静静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