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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临华殿西侧小院冰冷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惊鸿几乎一夜未眠,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如同被水墨洇染。昨夜皇帝离去后,那纸条上的字句和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在她脑中反复交织,几乎将她的神经撕扯到极限。

院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是值守的太监在低声交谈,旋即又归于寂静。这看似宁和的清晨,每一息都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她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而紧绷的脸。身上依旧是那身湖水绿的宫装,一夜辗转,裙摆已带了些许褶皱,如同她此刻再难抚平的心绪。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妆台上那几件素雅首饰,冰凉的触感稍缓心悸,却更深寒意——这里的每一物,皆在他的注视之下,皆是牢笼的组成部分。

早膳被准时送来,清粥小菜,与昨日无异。她盯着那白玉碗盏中微微晃动的米粥,喉头紧缩。“御前茶”三字如同魔咒,让她对任何入口之物都充满了疑惧。最终,她只勉强用了两口,便再也无法下咽。

刚放下银箸,院外便传来了那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脊背瞬间僵直,指尖下意识蜷缩,扣住了冰冷的桌沿。

萧景玄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今日他未着龙袍,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气质清冷。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眸光扫过院内,最终精准地落于她身上,如同鹰隼锁定猎物。

他缓步踏入,并未让内侍跟随,独自踱至廊下,隔窗相望。

“参军事昨夜,似乎未曾安枕?”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审视,目光掠过她眼底的倦色。

“……劳陛下挂心,臣……尚好。”她垂下眼睫,避开那锐利的视线,声音干涩。

“是么。”他不置可否,指尖随意搭在窗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朕晨起翻阅北境旧档,倒是想起一事,或许可咨询爱卿。”

她的心猛地一提。又来了。他总是这样,用最寻常的语气,抛出最致命的话题。

“陛下请讲。”她强迫自己稳住声线。

“昔年爱卿奇袭北狄王廷,功勋彪炳。朕记得,战后曾缴获

一幅北狄王帐周边的详尽舆图,据说于地势、水源、哨卡乃至部分密道皆有标注,堪称绝密。”他语气舒缓,如同闲谈往事,眸光却

一瞬不瞬地锁着她,“此图后来收入兵部秘档,然朕观近年北境布防,似乎并未尽数采纳图中关隘之险要。爱卿以为,是后来勘验有误,还是……时过境迁,地利已变?”

北狄王帐地图!

又是这个!昨夜那黑影低语,此刻他状似无意地提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他是在试探她对此图的记忆?是在暗示此图可能已遭篡改或未被重视?还是……在怀疑她与这幅本应绝密的舆图另有瓜葛?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后背。她努力搜刮着原主关于此图的记忆碎片,谨慎答道:“回陛下,此图乃臣当年与麾下将士舍命所得,所载地形水源,皆经反复核实。然舆图终究是死物,山川地貌虽不会骤变,但狄人经此重创,必然调整布防,增设哨卡,亦或废弃部分旧道。兵部据此调整我朝边防,亦是常理。”

她顿了顿,抬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莫测,又补充道:“且……当年绘此图时,情况紧急,难免有所疏漏。若陛下觉得现有布防与此图差异过大,或可遣精干斥候,秘密重新勘验,以策万全。”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原图的来之不易和价值,又为可能的差异找到了合理解释,最后还将皮球踢回给他,建议重新勘验,显得坦荡无私。

萧景玄静静地听着,指尖叩击窗棂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仿佛要透过她恭顺的表象,看穿内里所有的惊涛骇浪。

良久,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出一丝冰冷的锐利。

“爱卿倒是思虑周全,

一番话,将兵部、时势、乃至当年绘制不易之处都考量进去了。”他语气慢悠悠的,带着

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如此看来,倒是朕多虑了。还以为……此图或遭人动了手脚,甚至其原本……就未必全然可靠。”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骤然抵近!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几乎停跳!

他是什么意思?!怀疑图是假的?还是……在暗示当年绘制此图的人……有问题?!“青影”?!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潮灭顶,让她四肢瞬间冰凉,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露出破绽之际,萧景玄却倏然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他转而看向院中那方枯竭的莲池,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既如此,此事便暂且搁下。待北境安定些,再行勘验不迟。”

她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今日召爱卿,另有一事。”他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书,递到窗前,“兵部刚送来的,关于京畿周边卫所春操的章程,朕瞧着有几处调度略显保守。爱卿久经行伍,看看有何见解。”

她迟疑一瞬,伸出微颤的手,接过那卷文书。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冰凉的指尖一触即分,那短暂的接触却让她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展开文书,强迫自己凝神看去。果然是常规的操练安排,但几处兵力配置和演练项目确实如他所说,过于墨守成规,若遇突发状况,恐难以快速应变。

她斟酌着词句,指出了两三处可优化之处,并未过多展露锋芒,只力求稳妥。

萧景玄静静听着,末了,微微颔首:“与朕所想,大抵不差。”他收回文书,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让爱卿任这参军事,倒也并非全然无用。”

这话像是肯定,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垂下头:“臣愚钝,只知皮毛。”

“知皮毛,也好过一无所知。”他淡淡道,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至少,能让朕觉得,那件旧衣……没白找出来。”

旧矣!

他又提起了那件旧衣!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捏不稳袖口。

萧景玄的视线在她微颤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唇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说起来,那日朕瞧见那旧衣领口的针脚,倒是粗糙得可爱。”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趣事,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温和的意味,“与爱卿如今这沉稳细致的性子,颇不相符。看来这些年,爱卿不止兵法精进,这女红……也长进不少。”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绒布的针,精准地刺向她最敏感的神经!他在比较!比较过去与现在!他在用这种看似闲聊的方式,一次次地叩问她身份的真伪!

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扶着窗棂,指甲掐入木纹之中。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廊檐,照亮他玄衣上细微的金线暗纹,也照亮她脸上无法完全掩饰的苍白与惊悸。

他看着她强撑的模样,终于像是失去了兴致,或者说,得到了某种满意的答案。

“今日便到此吧。”他转身,玄色袍角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这些军务杂事,日后会常送来看。爱卿……需得习惯。”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缓步离去。

直至那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她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扶着窗棂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晨风吹过,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厚重如山的恐惧与绝望。

他步步紧逼,句句机锋。

用政务包裹试探,用往事剖解现在。

她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纸条的触感,和方才温书冰凉的温度。

而他的目光,已如无形的蛛网,将她层层缠裹,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