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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悬停,墨迹在宣纸上无声晕染,如同她心下不断扩散的惊疑与寒意。

最终,她落下笔尖。字迹力求平稳,内容却极尽斟酌。她并未直言“清洗”,而是着重分析了军报中几处不合常理的细节——沙暴痕迹过于集中、小队失联前最后一次传讯并无异常、失踪地点的特殊性等等。结论引向“此事或有蹊跷,恐非单纯天灾,建议密查”,并将怀疑引向“狄人细作或有内应配合可能”。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式。既点出了疑点,履行了“参军事”的职责,又未将话说死,未曾提及任何“消息来源”,将所有判断依旧归于“经验”和对公开军报的分析。甚至,刻意将“内应”与“狄人”并列,稍稍转移了焦点。

写罢,她放下笔,指尖冰凉。这份条陈如同一份认罪书,又像是一张投名状,将她牢牢绑上了帝王的战车,前途未卜。

天色在雨声中渐渐黯淡下来。有小太监无声息地送来晚膳,又无声息地撤下几乎未动的餐食。她独坐灯下,对着那份墨迹已干的条陈,心神不宁。

戌时初,李德全来了。依旧是那副恭谨刻板的面容,收走了条陈,并未多看一眼,只道:“陛下仍在处理政务,晚些时候会看。陛下口谕,让参军事早些歇息,明日还需随侍。”

随侍……又是随侍。她已成为他御案旁一件挥之不去的摆设。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北境风沙中的喋血厮杀,时而是御书房帝王深不见底的眼眸,时而是那张写着惊悚信息的纸条在黑暗中燃烧,最后竟化作少年时竹林里那双阴郁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翌日,天色放晴,积水未干,空气里带着清新的土腥气,却驱不散宫墙内的沉闷。

她依例前往御书房“随侍”。萧景玄似乎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神色却依旧冷峻专注,批阅奏折的速度丝毫未减。他并未立刻提及那份条陈,甚至未多看她一眼,仿佛昨日雨中那番交锋从未发生。

她垂首立在下方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目光却忍不住悄悄打量他。他处理政务时极其专注,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挥笔疾书,帝王的威仪与掌控力在翻动奏折的指尖流露无遗。那份关于青沙口的条陈,就压在他手边一摞待阅文书的最下面。

巳时三刻,兵部尚书及几位将领被召入,商议秋季边军换防及粮草调配事宜。她被迫侍立一旁,听着那些关乎数十万大军动向、边境安危的机密要务,只觉得字字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

萧景玄偶尔会问及一些细节,诸臣谨慎回答。有时,他会忽然将话题抛向她:“楚参军事,你曾在陇西驻防,依你之见,此处关隘冬季补给线路,如何更为稳妥?”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她必须立刻从纷杂的信息中提取关键,给出既显价值又不越矩的回答。每

一次应对,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耗尽心神。她能感觉到诸臣投来的目光,好奇、探究、甚至隐含不满——

一个交还兵权、身份敏感的女将,何以能参与此等核心军务?

萧景玄却似乎对她的回答颇为受用,虽不置褒贬,却总会在她答完后,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轻敲两下,方才示意继续。

议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方告一段落。众臣退下后,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侍立在角落如同影子般的李德全。

萧景玄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疲惫,终于伸手拿起了最底下那份——她昨夜写的条陈。

他看得很快,目光扫过纸面,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指尖微微蜷缩。

片刻,他放下纸条,抬眸看她,语气平淡:“条陈朕看过了。爱卿所虑,不无道理。”

她心下稍松,却不敢真正放松。

果然,他话锋一转:“不过,仅凭这些蛛丝马迹,便断言非是天灾,甚至怀疑有内应,是否……太过武断了些?边关军报传递或有疏漏,记载失真也是常有事。”

他又在试探!试图引导她说出更多“依据”!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垂首道:“陛下圣明。臣亦知此推断大胆,故只敢言‘或有蹊跷’,恳请密查,并未敢妄下断论。一切还需陛下明察。”

将皮球又踢了回去,咬死只是“建议”和“怀疑”。

萧景玄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倒是谨慎。”他不再追问,将条陈随手放在一旁,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页纸。

“朕已命人密查此事。在结果出来之前,”他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今日书房内所议换防之事,以及爱卿这番‘揣摩’,朕不希望有半个字泄露出去。”

“臣明白!”她立刻躬身应道,后背又是一层冷汗。这是警告,亦是将她拉入更深的秘密核心。

这时,一名身着禁军服饰的低阶军官快步于门外求见,得到允许后入内,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以火漆封口的细竹管:“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情!”

北境?!她的心猛地一揪。难道是黑水城又生变故?还是北戎再次异动?

萧景玄神色一凝,迅速接过竹管,捏碎火漆,取出内里一卷薄绢,展开快速阅览。

御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她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帝王脸上的表情。

他的眉头渐渐锁紧,目光变得极其锐利,甚至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怒?虽然那情绪极快地被压下,但她捕捉到了!

绝非好消息!

良久,他缓缓放下军报,指尖用力按在绢帛之上,骨节微微泛白。他抬起眼,目光如利刃般扫过跪地的军官,声音沉冷得可怕:“消息确实?”

“回陛下!沿途驿卒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送至!鹰信亦同时发出,想必片刻即至!”军官声音铿锵,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与紧张。

萧景玄不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军官如蒙大赦,躬身快速退下。

御书房内陷入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李德全早已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她的心跳得飞快,无数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终于,萧景玄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有震怒,有审视,有一丝极快的算计,甚至还有……一抹极其隐晦的、近乎残酷的兴味?

“楚爱卿,”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昨日条陈中所言‘清洗’……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沉,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只是,并非发生在陇西青沙口。”

“昨夜子时,北境抚远将军周奕……于帅帐之中,遇刺身亡。”

“现场留下的痕迹……与你条陈所推测的‘清洗’手段,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