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中的那场祸水东引,如同在楚惊鸿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回到囚笼般的小院,她虽极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既未深信那刺客的攀咬,也未全然信任她的辩解。那句“朕的耐心有限”,更像是一把悬而未落的铡刀,时刻提醒着她危险的临近。
“醉骨香”……这个原主或许确实深入接触过的禁忌之物,如今成了别人攻击她的利器。她必须尽快弄清,当年原主究竟在这件事上涉入多深,留下了哪些可能被利用的把柄。
然而,困于深宫,信息闭塞,她如同盲人摸象,举步维艰。那神秘的纸条是唯一的外界信息,却同样真假难辨,充满陷阱。
夜色渐深,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和清冷的空气。楚惊鸿毫无睡意,她点燃烛火,再次拿起那几卷军报,试图从这些看似平常的文字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目光掠过关于陇西、关于青沙口的只言片语,结合纸条上的“清洗”二字,一个模糊的猜想逐渐形成——边军内部,恐怕正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肃清,而对象,极可能与原主麾下那支神秘的“青影”有关!
如果“青影”旧部正在被清洗,那意味着有人要彻底抹去原主在军中的潜在影响力。是谁主导?皇帝?还是朝中其他势力?目的何在?
而“御前茶”和“旧衣为饵”的警告,更是让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皇帝的任何赏赐,任何看似怀旧的举动,都可能暗藏杀机。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窗外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夜枭鸣叫的声响。
她的动作猛地一顿,屏息凝神细听。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便再无声息。
是幻听?还是……
她想起昨夜值房外那神秘的送信人。难道那人……竟能潜入到这临华殿附近?
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她吹熄烛火,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透过窗棂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院中树影婆娑,寂静无人。只有廊下灯笼投下的昏黄光晕,和两名看守太监如同雕塑般的身影。
一切如常。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靠近院墙根的那片枯竭莲池的假山阴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住那个方向。是水光?还是……金属或琉璃的折射?
等了许久,那片阴影再无任何异动。
是错觉吗?还是有人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强烈的探究欲和一丝侥幸心理驱使着她。她必须弄清楚!这可能是她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线索!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两名看守并未注意屋内动静。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如同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这扇窗正对着那片莲池假山,位置相对隐蔽。
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她咬了咬牙,凭借这具身体残留的武艺底子和特种兵的本能,身形一矮,极其敏捷地从窗口翻出,落地无声。
她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了片刻。两名看守依旧面向院门,并未察觉。
机会稍纵即逝!
她不再犹豫,利用庭院中草木和假山的掩护,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向那片阴影潜行而去。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泥地上,尽量不发出声响。
很快,她接近了假山。借着朦胧的月光,她仔细搜寻着方才反光的位置。
终于,在假山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石缝中,她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抠出。入手微沉,触感光滑,像是一块……玉佩?或者印章?
她来不及细看,迅速将其揣入怀中。正欲原路返回——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石子落地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有人!
她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在不远处的廊柱后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是那个送信人?!还是……皇帝派来监视她的人?!
巨大的惊骇让她几乎窒息!她不敢再有丝毫停留,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沿原路返回,手脚并用地翻窗入内,迅速关好窗户,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
冷汗已湿透重衣。
她成功了?还是……已经暴露了?
怀中的物件硌得她生疼,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颤抖着手,将其取出,凑到窗前微弱的月光下。
那并非玉佩,而是一枚小巧玲珑的青铜印鉴!印纽雕刻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印面沾着些许泥土,看不真切刻了什么。
狼头印鉴?这代表什么?是“青影”的信物?还是其他什么组织的标记?
她用力擦拭印面,借着月光勉强辨认——上面刻着几个扭曲的、她完全不认识的奇异文字!绝非大靖官文,也非北狄或南诏的常见文字!
这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萧景玄并未就寝,他站在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指尖正点在黑水城的位置。李德全悄无声息地走近,低声禀报:
“陛下,临华殿西院那边……有动静了。”
萧景玄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哦?她发现了?”
“是。取走了埋在假山下的东西。之后……似乎还有另一人出现,身法极快,未能跟上。”
萧景玄眸光微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
“狼头印……终于出现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藏在暗处的老鼠,终于忍不住要出洞了。”
“陛下,是否需要加派人手,或者……”
“不必。”萧景玄打断他,“看好她。朕倒要看看,握着这枚钥匙,她……或者说她背后的人,下一步,想打开哪扇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落在北境与狄人交界处那片广袤而危险的区域,眼神幽暗难明。
“传令给林河,京郊大营的‘新式’操练,可以再……大胆一些。朕,很期待楚爱卿练出的兵,究竟有何不同。”
“是。”
李德全躬身退下。
萧景玄独自立于灯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他拿起案上一份关于北狄各部近来异常调动的密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风雨欲来,而这深宫之中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