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地下的轰鸣
胖子带来的救援队效率惊人。
印着卡通奶茶杯的全地形车直接撞开半塌的厂区铁门冲了进来，发动机粗重的喘息声震得厂房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那几个穿着“胖子の茶”厚棉袄的汉子，动作麻利得不像奶茶店员，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场医护。撬棍三两下就清理开了挡路的锈蚀铁架，担架迅速铺开。
“陆哥！陆哥你挺住啊！”胖子扑到陆辰身边，声音都变了调，想碰又不敢碰，只能手足无措地围着转圈。当他看到陆辰后背那片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微光的星图刻痕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我去！薇姐，陆哥这背…咋还带夜光的？升级了？”
“别废话！”林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急切，她小心地将母亲那张泛黄的信纸贴身收好，指着眼镜，“先抬眼镜！小心他的头！担架椅一起搬！”
“好嘞！”胖子带来的汉子中，一个脸上带疤、眼神沉稳的壮汉应了一声，动作轻柔但极其利落地和同伴将眼镜连同他的担架椅稳稳抬起，快速向门外的救援车转移。
“陆辰交给我。”另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蹲到陆辰身边，他先快速检查了陆辰的颈动脉和呼吸，然后从随身的厚重医疗箱里取出一台造型粗犷、带着几根探针的仪器。“老蔫给的玩意儿，说是能看个大概齐。”他熟练地将探针贴在陆辰裸露的脊柱两侧和心口位置。
仪器屏幕亮起，跳动着一些扭曲的波形和意义不明的符号，发出轻微的嗡鸣。汉子的眉头越皱越紧。
“咋样？强子？”胖子紧张地问。
叫强子的汉子没立刻回答，手指在仪器侧面的旋钮上快速调整了几下，屏幕上的波形似乎稳定了一些，但符号依旧混乱。“非常规损伤…深度昏迷…体温过低…但…”他指了指仪器探测头对着陆辰后背星图刻痕的方向，“…这里的能量读数…很奇怪。非常稳定，而且…似乎在缓慢修复他身体核心区域的损伤？像…像有东西在给他充电保温？”强子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充电保温？”胖子一脸懵。
林薇的心却猛地一跳。母亲信里的话在她脑中回响——“陆辰那孩子…他的星图刻痕很特殊…更像是某种‘共鸣器’或者‘接收器’？” 是这座废弃工厂的环境？还是母亲最后力量的残余？或者…是这座工厂本身，与陆辰的刻痕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共鸣？毕竟，这里是他们一切的起点，也承载了太多属于陆辰的印记——前世被背叛的绝望，重生后白手起家的疯狂，兄弟聚义的豪情，还有与她之间那些试探、碰撞、最终紧紧缠绕的羁绊…
“能移动吗？”林薇压下翻腾的思绪，沉声问。
强子又仔细看了看仪器读数，尤其是那片稳定散发着乳白微光的刻痕区域，用力点了点头：“能！这‘充电宝’一样的东西好像把他最要命的地方护住了！动作轻点，保暖！快！担架！”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陆辰翻过来，尽量避免触碰他后背那片神秘的区域。当冰冷的空气拂过陆辰苍白的面孔时，他那紧蹙的眉头似乎又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肉…”
林薇浑身一震！她猛地看向陆辰的脸，又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个静静躺着的、褪色的小碎花饭盒。
红烧肉！
是那深入骨髓的童年记忆，是母亲的味道，是陆辰在她最狼狈的“假记者”采访中，唯一一次笨拙地试图安慰她而提起的、关于“家”的意象！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悸动再次击中林薇。她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那个冰冷的铝饭盒，紧紧抱在怀里。金属的寒意透过衣物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支撑的力量。
“走！”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
救援车内部空间被改装过，塞满了各种应急物资和临时固定的医疗设备。眼镜的担架椅被安置在最里面，强子正给他重新包扎额头的伤口并输液。中间的位置腾出来，铺上了厚厚的保温毯。陆辰被小心翼翼地安置上去，强子立刻将一个带有加热功能的生命体征监测模块贴在他胸口，又用特制的保温材料极其小心地覆盖住他后背那片区域，只留下刻痕中心一点微光透出，便于观察。
胖子挤在副驾驶，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一边对着通讯器吼：“老蔫！老蔫！人接到了！陆哥和眼镜伤得很重！薇姐也挂彩了！去最近的‘家’！对！就是那儿！设备都预热上！叫老吴准备好！他懂！快！”
“家？”林薇抱着饭盒坐在陆辰旁边的折叠椅上，听到这个词，心头又是一动。
“就是咱们的秘密基地！”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努力挤出个笑容，“老厂区后面，咱们最早囤废铜烂铁那个加固仓库！后来不是怕黑社会报复嘛，陆哥就让我偷偷摸摸改造成了安全屋，地下还挖了两层！水电暖网独立，有手术台，有老蔫搞来的各种‘黑科技’医疗设备！老吴看家！绝对安全！比医院靠谱！”胖子的话语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个“家”的自豪。
全地形车咆哮着冲出了废弃工厂的破败厂区，碾过荒草丛生的土路，卷起漫天烟尘。车窗外，熟悉的、带着九十年代工业烙印的灰蒙蒙景象飞速倒退。低矮的厂房，锈迹斑斑的管道，废弃的铁轨，远处冒着白烟的烟囱…这一切与挪威海的深渊、冰谷的永恒死寂、方舟港的冰冷金属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对比。
回家了。以一种遍体鳞伤、背负着巨大谜团和悲伤的方式。
林薇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的饭盒上，指尖摩挲着那个褪色的“薇”字。母亲信中的字句再次清晰浮现——工程师的非人本质，归零协议背后隐藏的冰冷恐惧，星核寻找载体的真正目的，陆辰刻痕作为“共鸣器”的特殊性，以及…那隐藏在自身星图坐标深处的、指向“起源”的坐标碎片…
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工程师现在在哪里？他绝对不可能放弃。
方舟港和“先行者”文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归零协议”恐惧的“某种存在”到底是什么？
陆辰的刻痕，仅仅是痛苦的源头和钥匙吗？母亲语焉不详的“解决一切的关键”又指什么？
最重要的，那个坐标…它指向的“起源之地”，真的藏着所有答案和“家”的归宿吗？如何激活它？彻底掌控自己的力量？还是需要另一个“极度绝望又充满希望的瞬间”？
她下意识地看向担架上的陆辰。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似乎比在厂房里时要平稳一丝。覆盖他后背的保温材料下，那点乳白色的微光稳定地亮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微弱却执着。林薇的目光落在陆辰露在毯子外的手上。那只手，曾经在冰谷的绝境中死死抓住她，曾经在方舟港的冰冷走廊里与她十指紧扣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一丝微弱的暖意，在冰冷的疑问中悄然滋生。她伸出自己同样冰冷、带着伤痕的手，极其小心地，轻轻覆盖在陆辰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呜——嗡！！！
一阵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恐怖轰鸣，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全地形车厚重的装甲和引擎的咆哮，清晰地传入车内每个人的耳中！紧接着，是剧烈的、仿佛整个大地都在痉挛的震动！
嘎吱——！
全地形车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猛地向一侧倾斜！车内的物品稀里哗啦摔落一地！
“我操！”胖子被甩得撞在车门上，捂着脑袋破口大骂，“地…地震了？！”
强子死死抓住固定陆辰担架的绑带，脸色剧变：“不对！不是自然地震！震源…震源好像就在我们刚刚离开的那片厂区地下！深度…很深！能量读数…爆表了！”他指着医疗仪器旁边一个疯狂闪烁红光的小型地动监测屏。
林薇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猛地扭头，透过后车窗的防弹玻璃，望向那片迅速远去的、笼罩在尘埃中的废弃工厂！
只见工厂后方那片空地的中央，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下塌陷出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深坑！大量的泥土、碎石被抛向空中！塌陷边缘，粗大的、锈迹斑斑的地下管道如同被扭断的巨蟒，扭曲断裂，喷涌出浑浊的水柱和蒸汽！更远处，他们刚刚离开的那座巨大厂房的墙壁上，那道巨大的、歪歪扭扭的涂鸦，在剧烈的震动和漫天烟尘中，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扫过整片区域！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车身，林薇脊椎深处那点星火蓝光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猛地剧烈灼烧起来！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工程师！
是他！只有他！带着他那绝对理性的冰冷和“净化污染”的偏执！他竟然直接从地底深处发动了攻击！为了抹杀他们，为了夺回星核的秘密，他竟然不惜撕裂大地！
“加速！快他妈加速！”胖子吓得脸都白了，对着驾驶员嘶吼。
驾驶员猛踩油门，全地形车如同受惊的钢铁巨兽，在颠簸震颤的大地上疯狂逃窜。
林薇紧紧抓着陆辰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抱着怀中冰冷的饭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在烟尘与混乱中崩塌的厂区起点，那道裂开的涂鸦在视野中一闪而逝。
新的起点刚刚踏出第一步，来自深渊的冰冷追击，已然撕裂大地，如影随形。母亲留下的坐标碎片在脑海中沉浮，指向未知的黑暗。而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凶险。她收回目光，眼神锐利如刀，疲惫深处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