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就有两个丫鬟在那窃窃私语。
说二夫人发脾气把屋里的红珊瑚给砸了,说那珊瑚树可值钱了,还是年前二老爷大老远从泉州捎回来的。
一个丫鬟就说,二夫人砸个珊瑚树有什么,咱整个伯府可是二夫人掌家,况且二老爷可是泉州的父母官,家底厚着呢,又不是伯爷,就晓得养鸡养鸭,前几天又买了个海东青,花了好些银子,听说还是从公中拿的银子。
另一个丫鬟咋舌,大公子也和人斗鹅,杨夫人咋也不管管。
管什么呀,能管住吗?杨夫人那就是个摆设,没看她连中馈都争不回来。
所以说,这女人啊,还是要嫁个像二老爷那样争气的夫君才立得起来,不然光名头好听有什么用?
哟,你这是思\/春了?等二老爷回来……
两个丫鬟玩笑着走远了。
“值钱的珊瑚,什么鬼?嗤。”宁小啾打鼻孔里嗤了一声,对这些事完全不关心。
懒洋洋翘起二郎腿,眯着眼,满足地捏起最后一块肉条。
这块是最大的一块,朝空中一抛,再张大嘴巴,准备迎接那酸甜可口的味道。
不承想,突然从不知何处呼地蹿出一坨黑影,在半空中快速掠过,那块肉条就在她嘴巴边上被截了胡。
啥玩意?抢她肉?
这还了得!
宁小啾反应很迅速,呼一下跳了起来,在肉条堪堪被抢走的瞬间,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边缘。
“咕!”
肉条的另一边,一只灰白色羽毛的鸟,正用那弯钩尖嘴叼着肉条,扑腾着翅膀,想把整块肉条抢进嘴巴里。
香酥肉是芍药按照她的口味,新琢磨出来的零食,肉香扑鼻,香酥可口,最妙的是劲道,两下这么拉扯一时也没断开。
“放嘴。”
对于食物,宁小啾从来都不是先放手的那一个,即使对方是只鸟也一样。
而这鸟貌似也是个对食物执着的主儿,一对蓝色小眼珠子恶狠狠的,歪着脖子瞪着宁小啾,用力扑腾了下翅膀,往后兜着扯。
这一用力兜,那肉条就嘎巴了一声,这是要撕扯开了的节奏。
眼看就要被它吞进嘴里,蓝眼睛得意的光芒还没散去,鸟脖子却突然一紧,连翅膀都扑扇不起来了。
宁小啾一手捏着鸟脖子,一手扣住翅膀根,看着那对蓝色小眼珠子里发出的凶光,咧嘴笑了。
末世里连人类都快灭绝了,丧尸肆虐大陆,动物当然也未能幸免,不但人类会把它们当食物,丧尸也会祸祸它们。
能逮到一只麻雀烤了,那香味都会引来一群掠夺者。
团里那只狗子,若非是从小被老团长捡来陪她的,早就被人烤吃一百遍了。
虽然人类世界沦陷的最初,就是因为口腹之欲得到大自然报复的结果。
但是在恶劣的环境里挣扎百年的人类,为了生存下去,用老团长的话说,若是丧尸能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口。
饥饿,真的是世上最煎熬的一件事。
眼前这鸟,一身白羽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灰毛,约摸有一只鸡那么大,灰色的钩嘴上有一圈黄斑,肚子虽然扁扁的,但那两翅膀挺健壮的,摸一把,身上肉紧实着呢。
宁小啾吸了吸口水,宣布,“诶,小样,长这一身肉,肉干归你,你,归我。”
“嘎!”肉条卡在喉咙里,被掐得一梗,钩嘴一张,此鸟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
“瞎叫唤啥?我还没开始烤呢。”
宁小啾拍了它脑袋一下,找树枝串它之前,先把它摁在石头上,从头到尾使劲撸了它几把,这鸟虽然凶,这身毛倒是很好撸,滑溜溜的。
没想到这一撸,却撸了两把毛,愣是把鸟背上的白肉皮都给秃噜出几片。
呃,搞不懂有些物种会春季褪毛的宁小啾,握着一把鸟毛愣了愣,俺也没用力啊,这鸟毛咋还会掉啊。
“嘎!嘎!嘎!”
眨眼间被撸掉半身羽毛的鸟,突然感觉背上凉飕飕的,再看见纷纷掉了一地熟悉的毛色,不由抻着脖子叫得更加惨烈。
“这嗓门是真大呐~~”
宁小啾掏了掏耳朵,刚把那惨叫不停的鸟嘴封上,却敏锐地侧了侧头。
似乎,远处有人在朝这边狂奔。
急促的脚步声来得很快,从大石头的高度,正好能看见,远处石板小径上,一脸急色冲过来的半拉老头子,正是她见过一面的伯爷爹。
安宁伯焦急地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嘴里喊着,“神鹰我的小乖乖,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别再调皮了,好了,好了,今天开始我让你吃肉干好了,快出来吧。”
宁小啾下意识地匍匐到石头上,顺便把那鸟压到肚子下,省得她爹听见秃毛鸟的求救声。
安宁伯已经跑到了大石头前,忽然脚步一顿。
紧接着,胖胖的脸扭曲了,嗓音都变了,嗷地一嗓子哭嚎起来,“这毛,这不是我神鹰的毛吗?啊,两根,三根……我可怜的神鹰,你在哪里啊~”
不好,她爹看见那几根毛了。
察觉她爹已经吭哧着准备朝大石头上爬了,宁小啾果断地顺着大石背面溜了下去。
在快速遁走的瞬间,把那秃毛鸟朝半空一扔,足尖交错,真是一阵风都没她跑得快。
然后,听着身后传来安宁伯痛心疾首的痛骂声,“天呐!你这是从哪儿掉下来了?我可怜的神鹰,啊,你的毛呢?这是哪个混蛋把你弄成这样?混账,出来,给老子出来,老子保证不宰了你!”
已经蹲在花园月亮门墙头上的宁小啾,忍不住遗憾地咂咂嘴,那鸟那么肥,她竟然没吃成。
可惜,以后估计也捞不着吃,啧,她爹竟然还叫它什么神鹰,肥鸡还差不多。
安宁伯吼吼了半天,空无一人的小花园里,仍是空无一人。
倒是被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秃毛鹰,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吞下了卡在喉咙里的肉条,发出‘咯’的一声。
“天呐,我的乖乖神鹰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小乖乖,爹这就带你看大夫去,咱去太医院,咋去找太医……”
以为神鹰儿子就此离开他的安宁伯差点喜极而泣,顾不得再找凶手,抱着奄奄一息的秃毛鹰跑远了。
说来也是巧,安宁伯刚跑走,就传来林嬷嬷的喊声,“姑娘,二姑娘哟,您又去哪儿了?老夫人喊你过去呢,姑娘!”
宁小啾跳下墙,站在一丛青草边做看风景的模样,等着林嬷嬷惊喜地发现她。
林嬷嬷陡然看见自家姑娘站在不远处,顾不得去想刚才明明没有人,果然很惊喜地道:“我的姑娘,你咋跑这儿来了,快,老夫人那平秀来传话,让几位姑娘们都去静安堂。”
“刚不是去请安了?”
别看林嬷嬷胖墩墩,前面走得飞快,就是有点喘,胖脸上满是喜色。
“说是让姑娘们去挑伺候的丫头,姑娘你可是定了亲的,也该准备起来了,余下四姑娘、五姑娘也都大了,索性这次老夫人就给几位姑娘都补齐,这次姑娘一定要好好挑,回来慢慢调\/教着,往后去了夫家也有帮衬,那可是国公府呐……”
宁小啾斜了眼唠唠叨叨的林嬷嬷,自从那天她说脑子进水后,这位胖嬷嬷好像越来越不怕她了。
不过,虽然念叨的内容她经常听不大明白,但她却知道嬷嬷这是为了她好。
末世里能活下的女人都很强悍,为生存而战斗的人生,强悍到连孩子都可以生在丧尸群里。
老团长当时就是在丧尸群里把她抢出来的。
一群被天地遗忘的汉子,在末世里为生活四处流浪。
他们对她最大的保护,就是把她捆在背上,在丧尸群里游走。
最深重的爱护,就是为了她放弃流浪,投奔基地,成了基地最勇猛的一支兵团。
林嬷嬷这种絮叨,是她从没有感受过的,有温暖,有烦躁,还有敬畏,很奇妙的感觉,但她并不讨厌。
偶尔她会想,是不是这就是老团长说的,妈妈\/的感觉?
林嬷嬷找宁小啾费了一会功夫,等两人到时,静安堂外屋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二夫人方氏正一脸笑容和老夫人说着什么,大夫人杨氏、三夫人沈氏,正神态轻松地端详院子里两排小姑娘。
宁陇雪眼尖,看见宁小啾姗姗来迟,立即出声道:“二姐姐去干什么了?怎么来得这么迟,祖母和伯母三婶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这小娘们是不是又在给老子挖坑?
宁小啾聪明地从坑顶飞过,不理宁陇雪,对当中端坐的老夫人露出个实诚的笑脸,“祖母,我回去一页书还没抄完就往这跑了,看林嬷嬷都累得呼呼喘。”
林嬷嬷确实在呼呼喘,因为她找自家姑娘真是走了老远。
宁小啾其实不知道,她自觉诚实的笑容,其实看起来挺蠢的。
眼睛弯成一条缝,八颗大白牙全部露在外面,鼻子根都挤出了几条小沟壑。
两个牙婆都看愣了。
她们干这行不少年头,进过不少权贵家的后院,也算是见多识广,就没见过哪家贵女能把自己的脸笑成这德行的。
行不漏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这是前朝对大家闺秀礼仪的基本要求。
如今新朝鼎盛繁荣,世人多崇尚名士风\/流,对女子的规矩束缚也没那么苛刻。
但正是因为能经常抛头露面,贵女们对自己的仪态仪表要求反而更高。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豆蔻年华的小娘子,谁不是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人前。
连年方五岁的宁陇静,笑起来的时候,都知道以袖掩口。
老夫人看着宁小啾傻乎乎的笑容,心里不由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