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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黎明前的死寂与决绝

黎明,不是被鸡鸣或市声唤醒的,而是在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紧张中,被心跳声一下下敲打出来的。陈记杂货铺的后院,仿佛被浸泡在浓稠的墨汁里,连最后一丝月光也吝啬地收走了。偏房内,空气凝滞,混合着草药的苦涩、老木头的霉味,以及一种名为“未知”的、沉甸甸的恐惧。

林国栋和周芳几乎是以一种仪式般的沉默,完成了出发前的准备。粗布衣裳带着皂角过水后的僵硬感,摩擦着皮肤,提醒他们即将潜入一个与山林逃亡截然不同的、规则森严的世界。周芳用那块深蓝色的土布头巾,仔细包裹住头发,又将下半张脸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因彻夜未眠和极度的紧张,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异常明亮的决绝火焰,如同暗夜中即将燃尽的炭火,迸发出最后的光热。林国栋将匕首用布条牢牢绑在小臂内侧,冰凉的金属紧贴皮肤,那触感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时刻提醒他此行的凶险。当他将周芳递过来的那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银戒指,用细绳穿过,郑重地挂在胸前,贴着心口放好时,指尖能感受到戒指上残留的、微弱的体温,那温度像一滴滚烫的蜡油,烫在他的心上,沉甸甸的,是一种无声的誓言和无法推卸的重担。

陈实掌柜早已起身,在外间像往常一样洒扫店面,摆放货物,动作却比平日迟缓沉重了许多。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每一次望向通往后院那扇小门的眼神,都复杂得像一口深井。他准备的早饭是浓稠的小米粥和实诚的玉米窝头,沉默地推到两人面前。“吃饱了,才有力气走路。”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喉咙里塞了一把沙子。三人围坐在昏黄的油灯旁,默默地吞咽着食物。粥很烫,窝头粗糙刮喉,每一口都难以下咽,却又被一种求生的本能强迫着吞下去,化为支撑身体奔赴未知战场的能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壮的压抑,每一次碗筷的轻微碰撞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时辰将至,不能再拖延。陈实最后一遍重复着关键的路线标记和应变暗号,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记住,午时之前,无论成不成,必须撤!留得青山在……”他的话没说完,只是用力抓住林国栋的手臂,那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眼中是长辈面对晚辈赴死般抉择时,那种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无可奈何的决绝。

推开那扇通往嘈杂外界的小门时,微凉的晨风裹挟着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林国栋和周芳最后对视一眼,没有言语,所有的嘱托、恐惧、鼓励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都压缩在那深深的一瞥之中。然后,他们低下头,像两滴微不足道的水珠,汇入了清晨渐渐苏醒的人流。

(承) 市井迷踪与步步惊心

物资交流大会的氛围已经开始预热。街道上人流如织,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新鲜的蔬菜瓜果,推着独轮车的货郎铃铛声清脆,赶集的农妇挎着篮子匆匆而行,各种口音、气味和声响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市井图卷。这喧闹,此刻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但也像一片危险的丛林,每一步都可能隐藏着猎人的眼睛。

林国栋搀扶着“腿脚不便”的周芳,帽檐压得极低,混在人群中快速移动。他必须时刻保持最高警惕,像一头潜入领地的孤狼,耳朵捕捉着四周每一丝异常的声响,眼睛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扫视着前方和侧翼。不仅要避开主要路口可能设置的盘查点,还要时刻感知身后是否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如芒在背。周芳将大半重量倚在他身上,受伤的脚踝每一次触地都带来钻心的刺痛,让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头巾的遮掩下愈发苍白。她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迈出每一步,将呻吟死死压在喉咙深处。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感觉每一个与穿着制服的人擦肩而过,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果然,没走多远,一队巡逻的保安团士兵便迎面而来,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而沉重的声响,腰间的警棍和枪套在晨光中闪着冷硬的光。林国栋心中一紧,立刻侧身将周芳护在身后,假装俯身为她系紧松开的鞋带,将两人的面孔最大限度地隐藏起来。他能感觉到士兵们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他们的脊背,时间仿佛凝固了。直到那队士兵吆喝着从身边走过,脚步声渐远,林国栋才缓缓直起身,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皮肤,一片冰凉。

他们利用小巷、屋檐的阴影,迂回穿行。越是靠近城西保安团驻地,周围的氛围越发肃杀。行人渐渐稀少,街面变得空旷,连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远处,那灰扑扑的高墙和墙头铁丝网后角楼上哨兵晃动的身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按照陈实描绘的路线,他们绕到驻地后方一条污水横流、堆满垃圾、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偏僻死胡同。这里仿佛是繁华县城被遗忘的丑陋伤疤,与一墙之隔的森严形成了骇人的对比。胡同尽头,保安团后院那堵相对低矮、墙皮剥落、爬满潮湿苔藓和污渍的围墙赫然在目。陈实提到的那个因地基下陷和雨水冲刷形成的隐秘缺口,就隐藏在一堆朽烂的木板、破碎的瓦罐和半人高的、散发着腐臭的杂草丛后面。

(转) 深渊边缘的营救与惊变

时机至关重要。他们蜷缩在一个散发着尿骚味的破旧砖垛后面,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觉得震耳欲聋。等待着,等待着城中心方向那决定性的信号。

终于!如同闷雷滚过天际,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率先炸响,紧接着是喧天的锣鼓和人群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轻微震颤。大会开幕了!

“走!”林国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如同出击的猎豹,拉着周芳,利用墙角阴影和垃圾堆的掩护,矮身疾冲至那个缺口前。缺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匍匐通过。林国栋率先钻入,一股混合着霉味、尿臊味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他迅速扫视院内——西北角杂乱地堆着破损的训练器材和废弃的家具,旁边就是一个用破席子勉强围起来的、臭气熏天的茅厕。关押陈默的那间低矮杂物房,就在几步之外,木门紧闭,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

他回身,将周芳快速拉进院内,两人紧贴着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墙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角楼上的哨兵果然被远处的巨大喧闹吸引,正探出大半个身子,朝着大会方向张望,暂时没有留意脚下这个肮脏的角落。

林国栋对周芳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自己则像影子一样,利用杂物堆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摸到那间杂物房的窗下。窗户被几块厚薄不一的木板胡乱钉死,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线。他凑近一条较宽的缝隙,压低声音,急促地呼唤:“陈默!陈默!听得见吗?”

里面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从草堆里挣扎爬起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哽咽的声音,微弱地传来:“……国……国栋?是……是你们?!老天爷……”

是陈默!他还活着!一股热流猛地冲上林国栋的鼻尖,他强压下激动,急问:“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还……还好,他们……就是关着,问话……没动重刑……”陈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你们……怎么进来的?太危险了!快走!”

“别废话!我们来救你!门锁着,怎么弄开?”林国栋边说,边掏出匕首,试图撬动那把老旧的挂锁。匕首锋利的尖端插入锁孔,用力撬动,却只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锁身纹丝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的喧闹声似乎有减弱的趋势。角楼上的哨兵开始缩回身子,似乎准备恢复巡逻。

心急如焚之际,陈默在屋内急促地低语:“别弄锁!动静太大!窗户……右下角!有块板子烂了,钉子松的!快!”

林国栋立刻移到窗户右下角,果然发现一块木板已经腐朽发黑,钉子裸露松动。他用手扣住边缘,用力一扳!“咔嚓!”一声轻微的、但在寂静中却异常清晰的断裂声,木板被掰开了一个足以让人钻出的缺口!

“快!出来!”林国栋压低声音催促,伸手进去接应。

陈默苍白憔悴、眼镜歪斜的脸从缺口露了出来,眼中充满了激动与恐惧的泪水。他艰难地向外爬,林国栋在外面用力拉扯他的手臂。就在陈默大半个身子刚刚探出窗口,双脚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

“喂!干什么的!”一声粗野的厉喝,如同晴天霹雳,在不远处炸响!一个提着裤子、显然刚从茅厕出来的保安团士兵,发现了他们!

(合) 绝命狂奔与分道扬镳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空气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林国栋头皮瞬间炸开,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将陈默猛地从窗口拽了出来!陈默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眼镜也甩飞出去,在污泥里滚了几圈。

“跑!”林国栋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拉起踉跄的陈默,同时对杂物堆后的周芳大喊!

周芳的心跳骤停,随即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她不顾脚踝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藏身处冲出!

三人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朝着那个墙缺口亡命狂奔!脚步声杂乱地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污浊的水花。

“站住!抓逃犯!”那名士兵一边系裤子,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警哨!尖锐刺耳的哨音瞬间撕裂了后院的寂静!

角楼上的哨兵被彻底惊动,拉动了枪栓,呵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从驻地的各个方向潮水般涌来!

幸运的是,后院堆放的杂物和地形起伏为他们提供了短暂的掩护。三人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了那个生命的缺口!林国栋最后一个钻出,回身奋力将旁边一块沉重的破门板拽过来,死死堵住了缺口,希望能延缓追兵片刻。

“分头走!老地方见!”林国栋嘶哑着喊出约定的暗号,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形。

陈默对县城巷道极为熟悉,闻言毫不迟疑,甚至来不及找回眼镜,模糊的视线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像受惊的兔子般,一头扎进旁边一条更窄、更深的巷道,身影瞬间被阴影吞没。

林国栋则紧紧抓住周芳冰凉颤抖的手,朝着与陈默相反的方向,沿着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巷,拼命奔跑!身后,保安团驻地方向已经传来了密集如雨的脚步声、愤怒的叫骂声和更加急促的哨音,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蜂拥而出!

他们不敢回头,肺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动,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周芳的脚踝痛得几乎让她晕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全凭林国栋连拖带拽地前行。肮脏的污水溅湿了裤腿,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着他们的心脏。

不知狂奔了多久,拐了多少个令人晕头转向的弯,身后的追捕声似乎被复杂的巷道稀释了一些,但并未远离。他们被迫躲进一个堆满废弃竹筐和烂菜叶的死角,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瘫软在地,张大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贪婪而痛苦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恐惧如同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每一寸肌肤。

“还……还去吗?”周芳的声音因极度脱力和恐惧而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刚刚经历的生死一线,几乎摧毁了她所有的勇气。

林国栋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强迫自己冷静,快速权衡。救出陈默是惨胜,但行踪彻底暴露,全城搜捕即刻开始。档案馆,那个原本就龙潭虎穴般的目标,此刻无疑已成为张网以待的死亡陷阱。风险呈几何级数倍增。

然而,退路在哪里?回头是张技术员布下的天罗地网,退缩则意味着老栓叔、小山、陈默的牺牲以及他们一路的亡命奔逃全部失去意义。那枚贴在胸口的银戒指,仿佛在发烫,灼烧着他的决心。

“去!”林国栋的眼神在剧烈的挣扎后,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与决绝,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必须去!立刻!趁乱!”

他拉起几乎虚脱的周芳,两人再次融入街道上因大会而愈发汹涌的人潮,朝着城市另一头那栋藏着最终秘密的灰白色建筑——县档案馆,开始了另一段更加危机四伏、九死一生的潜行。身后的危险如影随形,前方的目标则如同深渊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