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山是被一种源自地心深处的、沉闷的共振给甩醒的。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能穿透骨骼、震动内脏的低频巨力。整座岛屿仿佛变成了一口被疯狂敲击的巨钟,而他就是钟里的一粒沙。他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在墙壁上,后背与冰冷金属的撞击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
紧接着,才是声音的降临——桌上的水晶水杯“啪”地一声在空中炸裂,化为无数碎片,而那撕裂耳膜的全面警报声,像一把尖刀,刺破了所有寂静。
“呜——呜——呜——!”
红色的应急灯取代了所有柔和的白光,将房间、走廊、每一个角落都染成了一片不祥的血海。空气中,原本淡淡的香氛味道被瞬间涌出的、带着臭氧焦糊味的尘土所取代。
“机会!”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击穿了陆云山的恐惧。他等了太久,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打破所有秩序的混乱时刻!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向房门——中岛惠子留下的那张潦草的结构图,每一个逃生路线标记,此刻都在他脑中灼烧般清晰。
他的手掌紧紧地按在门禁系统的感应区域上,然而,意料之外的状况出现了——整个电力系统已经彻底瘫痪,导致门锁如同坚不可摧的堡垒一般,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困境,他并未慌乱,而是迅速回忆起中岛惠子之前提供给他的那份详尽的结构图信息。在这份图纸的指引下,他的目光敏锐地锁定在了门框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隐藏着一个应急手动泄压阀以及一套机械超控装置。这类装置通常在消防应急或是紧急维修情况下才会被启用,平时几乎不为人所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使出全身的力气,费力地转动那沉重的阀门,伴随着一阵机械运转的声响,门锁终于缓缓地松开,门也随之被成功打开。
走廊外已是一片炼狱。天花板上的灯光疯狂闪烁,忽明忽暗,将奔跑的人影拉长、扭曲,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中弥漫着电线烧焦的刺鼻气味,混合着远处传来的硝烟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战争气息。金属扭曲的刺耳声、不明原因的爆炸声、士兵奔跑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混乱的交响曲。
陆云山压低身体,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脚下的地毯吸收了他大部分的脚步声。他凭借记忆冲向最近的维修通道,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般擂动。他必须快,必须在田中健的卫队反应过来控制住局面之前,冲到那个通往港口的废弃物资井!
“站住!”
一声冷喝从身后传来,如同冰水浇头。陆云山心脏骤停,回头一瞥,只见渡边修——那个代号“死神”的男人,正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须弥战士”从主通道拐出,几道激光瞄准点的红斑瞬间锁定了他的后心!
绝望中,陆云山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用拇指狠狠按下了启动键——中岛惠子最后的礼物,微型电磁脉冲器。
滋啦——!
一股无形的电磁波瞬间扩散开来。追兵头盔上的显示屏瞬间布满了雪花,通讯频道里爆出尖锐的杂音。
趁这不到两秒的混乱,陆云山像一头发狂的困兽,用肩膀狠狠撞开身旁一个失去方向的守卫,在那名战士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头扎进了墙壁下方那条狭窄、黑暗的通风管道入口。
身后,渡边修冰冷的声音透过逐渐恢复的通讯传来,不带一丝情绪:“目标进入c区通风系统。封锁所有出口,他跑不了。”
通风管道内,陆云山手脚并用地爬行着。冰冷、油腻的管道摩擦着他的衣物,金属的刮擦声在耳边被无限放大,仿佛追兵就在身后。管道里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肺部感到不适。他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前方透出一丝微光。
他从一个通风口翻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垂直的深井前。
这是岛屿的物资投放井,直通海面。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海水,海风从井口倒灌进来,带着咸腥的湿气,吹得他汗毛倒竖。唯一的通道是一座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维修桥。
他刚踏上桥,脚下的金属网格便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
井壁上,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照亮了桥下那片漆黑如墨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海水。
桥的另一端,渡边修的身影逐渐在昏暗的光线中显现出来,他手中紧握的合金战刃在应急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道令人胆寒的死亡光芒。那光芒如同死神的镰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杀戮。
“跑不掉了,陆云山。”渡边修的声音在空旷而深邃的井道中回荡,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沉闷的混响,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神谷博士可是很想见你一面。”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冷酷与戏谑,仿佛已经将陆云山视为囊中之物。
陆云山此时已是气喘吁吁,他回头匆匆瞥了一眼,只见追兵已经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来时的道路。此刻的他,前有凶猛的敌人,后有紧追不舍的追兵,可谓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就在陆云山命悬一线之际,维修桥的桥面之下,一道幽蓝色的信号灯无声亮起。紧接着,桥体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传动声——中岛惠子预设的防御协议被激活了。
渡边修脸色骤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厉声喝道:“小心!是系……”
——滋!滋!滋!
话音未落,数道炽白的电浆束已从桥体两侧隐蔽的发射口激射而出!攻击精准无比,避开陆云山,将两端的“须弥战士”笼罩在致命的电网中。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恐怖气味,惨叫声在深井中回荡。
首当其冲的渡边修,即便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用战刃格挡,仍被一道电浆擦中肩部,整个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瘫倒在地,战刃脱手落下深渊。
陆云山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呆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中岛惠子留下的生路!他冲到昏迷的渡边修身边,探了探颈动脉,确认其存活。
“别怪我……你知道的太多了。”他低声自语,既是说给渡边修,也是说服自己。随即,他用尽力气将其推入井下深渊——既是灭口,也是防止田中健通过他查到中岛惠子的任何线索。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迟疑地冲向井底的潜航器。
随后,陆云山迅速从旋梯下到井底,找到了中岛惠子停泊在底部接应的一艘潜航器。他毫不犹豫地爬进潜航器,迅速关闭舱门,启动潜航器的引擎,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潜航器缓缓下沉,最终消失在深海的黑暗之中,彻底摆脱了追兵的威胁。
在距离“欢乐岛”五海里外,“白海豚丸”号的潜艇内,欢乐的氛围打破了对抗的紧张沉闷。
“信号捕获!‘换巢计划’成功引爆!”“幽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干得漂亮。”黑崎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每一个队员的耳中,冷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蝰蛇’,地面是你们的了。‘毒牙’组,跟我来,我们去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白海豚丸”的压载水舱开始无声地排水,四艘被称为“黑鲳”的微型突击艇如同从“白海豚丸”号潜艇母体上脱离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出艇舱。海面平静如镜,月光洒下,给海面镀上了一层银鳞。
当距离海岸线不到五百米时,刺耳的警报在突击艇内响起。
“激光探测!我们被锁定了!”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红外激光束,正从岸边的某个伪装岩石中扫过海面。
“干扰!”“蝰蛇”在另一艘艇上命令道。
“不行!对方是变频激光,我们的同步干扰器跟不上!”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黑崎的声音在所有频道响起,“释放烟幕,全速前进!”
四艘突击艇的尾部立刻喷射出大量特制的气溶胶烟幕,在海面上形成一道巨大的白色帷幕,瞬间隔绝了月光。紧接着,电浆推进器功率全开,强大的推背感将所有队员死死按在座位上,突击艇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烟幕中预判的登陆点猛冲过去!
轰!轰!轰!
他们身后,海面炸开冲天的水柱,30毫米的机炮炮弹追着他们的脚印,将沙滩打出一个个弹坑,灼热的弹片四散飞溅。
“‘蝰蛇’,清除炮塔,制造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黑崎命令道。
“收到!”
“蝰蛇”带领的地面小组如同冲出地狱的恶鬼,在炮火中登陆,瞬间与岸防部队交火。爆炸声、枪声、喊杀声此起彼伏,火光将夜空映得忽明忽暗,一场看似势不可挡的强攻,吸引了岛上所有的目光和兵力。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真正的杀招,才刚刚开始。
黑崎带领着六人“毒牙”小队,利用“蝰蛇”制造的混乱,从岛屿西北角一处悬崖的绝对死角,利用攀岩工具,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精准,手指和脚尖的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湿滑的、被海浪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岩壁。海风吹拂着他们的作战服,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们的目标不是地面上的任何设施,而是那个被标记为“地质勘探备用通道”的入口。
岛屿的另一端,黑崎和他的“毒牙”小队已经站在了那个被标记为“地质勘探备用通道”的入口前。
这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沉闷爆炸声,以及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空气中弥漫着海盐和潮湿岩石的味道。
“‘幽灵’,这里有什么?”黑崎通过骨传导耳机低声问道。
“能量读数异常,但被物理隔离了。我无法穿透。黑崎,里面很危险。”
“我们进去的地方,有安全的吗?”
“没有其他选择了,”“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地面战场已经变成了绞肉机,‘蝰蛇’他们牵制住了大部分兵力,但所有通往核心区的已知入口都已被重兵把守或彻底封锁。只有这个被废弃的勘探井,不在田中健的防御蓝图里。这是我们唯一能绕过正面战场,直插他心脏的路径。”
黑崎没有再等回答,他做了一个手势。一名队员上前,没有使用炸药,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套复杂的电子解码器,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一道道数据流投射在护目镜上。几秒钟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
门后,不是冰冷的实验室,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散发着诡异蓝光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和血腥味混合的甜腻气息,仿佛一个被遗弃多年的屠宰场。通道的墙壁并非金属,而是一种光滑的、类似骨骼的白色材质,上面布满了缓缓流动的蓝色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通道深处,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嘶吼和能量波动的嗡鸣。
一名队员低声在通讯频道里说:“队长,这条通道……太干净了,像是有人定期维护。这不像是废弃的勘探井。”
黑崎没有回答,但握着枪的手更紧了。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条路,太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身经百战的队员们,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黑崎紧锁眉头,但依然坚定地带领着队员们鱼贯而入。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在通道内竟然与另一队从暗影中走出的“须弥战士”狭路相逢。这些战士的装备更加精良,眼神更加冷酷,显然是田中健的精锐卫队。
双方在狭窄的通道内瞬间展开了惨烈的枪战,子弹在光滑的骨白色墙壁上拉出长长的火花,发出刺耳的尖啸。随着枪声的逐渐减弱,双方又迅速转入近身肉搏。一名“影逝众”队员刚用匕首放倒一人,侧面就袭来一记重拳,打得他踉跄后退。另一名队员则与敌人扭打在一起,用手臂死死锁住对方的喉咙,脸上青筋暴起。
欢乐岛,地下指挥中心。
田中健静静地坐在和室里喝茶,偶尔会拿起尺八,吹奏几段古曲。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愤怒,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戏剧。
他身侧的一个小屏幕上,一个绿色的光点正在太平洋上空平稳地移动,下方标注着“航班号:星槎丸-Avu27 -安全”。他看了一眼屏幕,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和,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转过头,看着主屏幕上岛上和岛内各处的景象。和室里,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与屏幕上闪烁的火光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社长,地面防御部队已经……抵挡不住了。”神谷直人的声音从中央控制室的加密通讯中传来。
“我知道。”田中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早就知道黑崎会来。这场爆炸,只是他为自己敲响的丧钟而已。”
他放下茶杯,拿起通讯器,接通了神谷直人的频道,声音平稳安定:““神谷直人!黑崎已经走进了‘白骨通道’,这是活捉他的机会,立即启动第二梯队,从海底出击,执行‘直捣黄龙’计划!”
“记住,地面已经失控,任何地面入口都可能被‘影逝众’渗透。只有那条连接着海底秘密出口和核心区的‘白骨通道’,才是最安全、最出其不意的伏击点。我要他们在那里,给黑崎一个‘惊喜’。”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不管成功与否,保存有生力量是第一位,半小时后,全部撤回地下。启动‘极光二期’净化协议的最终授权。我要让所有还留在地面和方圆20海里海面上的东西,都灰飞烟灭!”
南江指挥中心,陈平紧盯着屏幕上从“欢乐岛”传来的混乱信号。地图上,代表“利刃”小队的绿色光点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岛的腹地。他正准备下达下一步的行动指令,就在这关键时刻,桌上的红色加密通讯器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陈平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接起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高振武将军那沉重而坚定的声音,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直达心底:
“陈平同志,最高指挥部已经正式批准,立即启动‘拔牙手术’计划!”
陈平挂断电话,眼神锐利如鹰。他按下一个内部通讯按钮,声音冷静而果断:
“命令‘利刃’小队,放弃登陆。任务变更:第一,在欢乐岛周边20海里外的关键水道布设‘天网’声呐阵列,重点侦测任何离岛的水下目标——尤其是可能携带陆云山或‘极光二期’数据的目标。第二,释放‘风筝’无人机群,监控该空域,我要知道有没有‘老鼠’从天上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