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17
距黑崎突袭,已过四百五十六小时。
望乡礁东区,科研专用码头。
夜色沉沉,海风裹挟着柴油与铁锈的气息。三盏泛黄的岸灯勉强照亮泊位,“深喉丸”货船静静靠在3号泊位,船身漆黑,甲板上空无一人。它挂着“东亚远景·紧急设备补给”的临时通行证,看起来与过去三个月来的数十艘补给船毫无区别。
但甲板下三层,货舱深处,三百二十公斤c4炸药被精密嵌入六个标着“第三阶段谐振组件”的集装箱夹层中。引信已启动,红色数字在防水控制面板上无声跳动:29:58…29:57…
倭国神奈川,临海别墅露台。
中村修平手握卫星电话,指节绷紧如刀锋,手背青筋隐现。“告诉田中,”他声音低沉,“铃木会长特批的‘核心组件’已抵港,因涉密,需他本人于凌晨4点前登船验封。逾期,船将返航。”
电话那头,新渡户道造低声应道:“他一定会来。码头就在他眼皮底下,他不敢赌。”
“那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基地,和他的命,一起灰飞烟灭。”中村冷笑。
他知道,望乡礁东区码头距施工人员宿舍仅1.2公里,距地下实验室通风井不足800米。一旦爆炸,冲击波将震塌宿舍楼,火势会引燃实验室备用燃料库——整座岛,将陷入瘫痪。
凌晨4点05分,天色依然漆黑如墨,望乡礁东区码头上空无一人。
刺骨的海风卷着浓重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吹得码头边的铁皮棚顶哗啦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掀翻。
田中健独自站在快艇舷边,黑色风衣的下摆在狂风中猎猎翻飞。
他的身后,神谷直人、上原健太、佐川刚、上岛惠子、埃琳娜和马库斯等核心团队人员已经整装待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决绝。
他们手中紧握着特制的钛合金加密数据箱——那里面不仅装载着过去三年呕心沥血的研发成果,更是整个项目能否顺利推进的关键所在。
“真的要亲自去吗?”神谷直人压低声音问道,眉头紧紧皱起,如同刀刻般深邃。他刚刚查过气象雷达,外海正有一个低压气旋快速逼近,预计风浪会越来越大,这无疑给此次出行增添了更多不确定因素。
“正因为情况反常,我们才必须去。铃木此前多次爽约,此次若错过无备选方案。”田中健的目光坚毅如铁,牢牢锁定在漆黑一片的海平线上,“第三阶段急需的谐振腔组件,目前只有‘凤凰实验室’具备制造能力。如果这确实是铃木的特批许可,错过这次机会,整个项目至少要延迟半年以上。”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迫切需要确认铃木是否还站在自己这一边。自从黑崎突袭事件发生后,以铃木为代表的妻族内部对他的支持已经开始动摇,而这个项目,正是他唯一能够证明自身价值、挽回局面的关键筹码。
“出发。”他果断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
快艇的引擎瞬间轰鸣起来,强劲的动力推动船身劈开墨色的海水,朝着码头外的黑暗疾驰而去。
冰冷的浪花不断拍打在众人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负责实验室信号监测的埃琳娜下意识地裹紧外套,低声对身旁的马库斯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昨晚地下实验室的能量读数出现了微小波动,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暗中扫描我们的信号。”
“别想太多。”马库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很可能只是潮汐干扰。等我们拿到新的谐振腔组件,就能彻底屏蔽外部信号的窥探了。”
快艇在茫茫黑暗中持续前行,船上没有人注意到,在远处的海平线上,一艘白色的游艇正静静地停泊着,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澜庭号”顶层甲板上,海风猎猎作响。
黑崎缓缓放下军用望远镜,银灰色的短发在夜色中泛着冷光,随风微微飘动。镜筒之中,田中健所乘的快艇正如一枚离弦的黑色箭矢,急速划破漆黑的水面,直指远方码头的方向。
“确认了?”他低声问道,声音几乎被风吞没。
身旁的心腹雷刚肃立点头,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武田刚传来密报,炸药已经激活,倒计时三十分钟开始。田中健的快艇刚刚出发,预计将在四点二十分准时抵达‘深喉丸’。”
黑崎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冷峻而锋利的弧度。他动作利落地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部黑色的一次性卫星电话,指尖在按键上快速跳动,选择无基站海域通话,拨通了东澜国安反恐应急专线——这个号码公开在政府官网,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拨打,却极少有人知道它背后所承载的重量。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另一端传来北江市国安局值班室内一位年轻女警警惕而清晰的声音:“反恐应急专线,请说明您的情况。”
黑崎刻意压低嗓音,语速急促却字字分明:“‘深喉丸’货船,坐标北纬°′,东经°′,船上载有高爆炸药,目标是望乡礁科研团队。倒计时已经启动,预计四点三十分之前引爆。重复,这不是演习,请立即处理。”
对方在另一端沉默了两秒,能听到快速敲击键盘和呼吸声,随后迅速回应:“信息已收到,请保持线路畅通,我们正在核实并定位您的位置!”
黑崎没有再回话,直接掐断通讯,手臂一挥,将那只一次性电话掷入漆黑汹涌的大海,溅起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水花。
而在北江市国安局值班室内,年轻女警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按下醒目的红色警报按钮,刺耳的警铃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她一把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因紧急而略显急促:“董局!紧急情况!有匿名举报称‘深喉丸’货船载有炸弹,目标为望乡礁科研团队,倒计时已经开始!”
此时,副局长董鸣镝正在办公室深夜加班,审阅关于深山洞穴案的复杂卷宗。一听汇报,他猛地从椅上站起,眼神锐利如刀:“立即上报林局!通知秦品,马上带领反恐突击队全员,全速赶往外海坐标点!不惜一切代价,必须阻止爆炸发生!”
短短三分钟后,省国安局局长林世盛在家中的书房里接起了加密电话。他只倾听了一分钟,脸上表情由疑惑转为决绝,随即斩钉截铁地下达指令:“董鸣镝,我授权你全权指挥此次行动。首要任务是确保所有科研人员安全,其次必须阻止爆炸。必要时……可击沉货船。”
“明白!”董鸣镝挂断电话,转身大步冲向指挥中心,打开在附近海域待命的秦品突击队的加密通道,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秦品!行动代号‘深喉拦截’,立即执行!”
凌晨4:18,海面被浓重的夜色笼罩,田中健驾驶的快艇悄然划破平静的水面,缓缓靠近那艘名为“深喉丸”的货船。
货船的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凛冽的海风呜咽着穿过纵横交错的缆绳,发出阵阵凄厉而尖锐的哨音,仿佛在预示着某种不祥。
神谷直人紧皱眉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安:“怎么会没有人接应?铃木先生的手下一向行事严谨,从不失礼。”
田中健眯起双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正要下达登船的命令,突然——
“呜——呜——呜——!”
三声刺耳而急促的汽笛声猛然划破寂静的夜空,如同警报般让人心惊!
几乎在同一时刻,三艘国安高速拦截艇从侧翼迅速包抄而来,强烈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利剑一般刺破黑暗,将“深喉丸”和快艇照得通体透亮,甚至连甲板上斑驳的锈迹都在光线下纤毫毕现。
拦截艇的艇首,秦品手持扩音器,他的声音穿透翻涌的海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紧迫感:“田中健!立刻撤离!船上装有炸弹,倒计时只剩十八分钟!重复,立即撤离!这是命令!”
田中健的瞳孔骤然收缩,神谷直人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这绝对是铃木先生的船!我们有省厅特批的科研物资通行证,手续齐全!”
“铃木早就被中村架空了!”秦品厉声喝道,此时快艇已经强行靠帮,“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你们所有人,立刻上我的船!”
国安队员们动作迅捷,抛出缆绳,强行将东亚远景团队的成员全部转移至拦截艇。马库斯挣扎着试图抢回那只至关重要的数据箱,却被秦品一把按住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命比数据重要!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走!”
田中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深喉丸”,眼神复杂如深邃的海洋。他并非畏惧死亡,而是充满不甘——三年的心血与努力,难道就要因为一场阴谋而彻底毁灭?但在生死关头,他终究沉重地点了点头:“撤。”
快艇迅速调头,驶向远处的安全区域。而秦品却转身对两名爆破专家吼道:“老周,小赵,跟我上船!其他人,护送他们回岛!”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上“深喉丸”的甲板,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之中,仿佛一头孤狼毅然奔赴未知的危险。
货舱内,警示红光急促闪烁,压抑的空气中混杂着机油与炸药的刺鼻气味,几乎令人窒息。爆破专家老周单膝跪在成排的炸药前,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手指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引信线路。
“焊死了……”他嗓音沙哑,带着绝望,“引信和主梁是一体成型的,根本拆不了。而且倒计时已经进入不可逆阶段——只剩十二分钟。”
秦品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控制面板上不断跳动的猩红数字,随即抬头望向舱顶——整艘船的结构图在他脑海中迅速构建、推演。“最多能拖多久?”
“十分钟是极限。船速太慢,完全跑不出爆炸的安全半径。冲击波能覆盖周围八海里,岛上所有人……都会被震成重伤!”老周的声音里透着无力。
秦品沉默了整整三秒,忽然站起身,一把扯下防弹背心外的战术外套,露出底下醒目的橙色防爆服。“你们立刻撤离,船我来开。”
“秦队!这船你根本不熟悉!”老周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让我来!我早年考过商船驾照!”
秦品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冷冽如刀:“你老婆和儿子还在北江等你回去。而我……”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沉而温柔,“孑然一身。替我给小雅带句话:她爸爸不是英雄,只是个……不想看到别的孩子失去父亲的普通人。”
说完,他转身冲向驾驶舱,没有再回头。
老周眼眶通红,强忍着情绪,咬牙对其他人喊道:“走!别浪费他拼命换来的时间!”
驾驶舱内,仪表盘上积满灰尘,引擎早已熄火。秦品迅速检查,发现主电路被人为切断,只能依靠备用电源启动。他咬紧牙关,全力扳动开关,引擎发出一阵嘶哑而挣扎的轰鸣,终于重新运转。船身缓缓调转方向,朝着远离望乡礁的海域驶去。
与此同时,在岸边。
陈平夺过一辆巡逻摩托艇,将油门一拧到底,艇身猛地窜出,全力追向“深喉丸”。冰冷的海浪狠狠打在他脸上,刺骨的疼。他对着无线电嘶声大吼:“秦品!你疯了吗!快跳下来!我接住你!”
秦品没有回应,只是再次将油门推到底。船身破浪前行,控制屏上的倒计时无情跳动:07:23…07:22…
陈平驾驶摩托艇如离弦之箭般在波涛间飞驰。他抬头,看见秦品站在驾驶舱门边,回望了一眼望乡礁的方向——那里有他生死与共的战友,有他从未真正拥有的家,还有那封从未寄出的家书,一直被他珍藏在贴身口袋里。
“还剩六分钟!”陈平调整艇身角度,吼声已带哽咽,“跳啊!我求你了!”
秦品观察摩托艇位置,深深吸进一口带海腥味的空气,纵身从船上跃下!
陈平猛打方向,摩托艇一个侧滑,刚好接住下坠的秦品。两人在浪涛中翻滚,咸涩的海水不断灌入他们的口鼻。秦品肋骨重重撞在摩托艇边缘,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却仍死死抱住陈平的腰。
“快走!”他一边咳着海水,一边指着前方,“别回头看!”
陈红着眼咬牙调转船头,将速度拉到极限,全力返航。
身后,“深喉丸”的轮廓在渐亮的晨曦中逐渐模糊、远去。
倒计时仍在继续:00:47…00:46…
00:03…00:02…00:01…
轰——!!!
一道刺目的白光如神罚之剑般骤然撕裂平静的海面,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仿佛天神以雷霆之力砸碎了天地间的铜钟。
巨大的火球轰然冲天而起,炽烈的光芒瞬间映照四方,直径超过五百米的烈焰之球将黎明前的天空彻底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狂暴的冲击波如脱缰的猛兽般掀起十米高的巨浪,形成一堵摧枯拉朽的移动高墙,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吞噬一切。
陈平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整个身体死死护住身侧的秦品,任凭冰冷的海水将他们彻底吞没又狠狠抛起。摩托艇在巨浪中几乎完全倾覆,但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操控把手,绝不让战友从手中脱开。
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中剧烈回荡。
不知在惊涛骇浪中挣扎了多久,海面终于渐渐恢复平静。烧焦的金属残骸如黑色的雨点般簌簌落入水中,发出连续而沉闷的噗通声响,每一响都敲打在陈平紧绷的神经上。
他艰难地抹去脸上的海水,双手微微颤抖着探向秦品的颈侧——指尖触到一下下微弱但持续的跳动!
“撑住……兄弟……一定要撑住……”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却迅速用救生衣将秦品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另一只手拼尽全力划开冰冷的海水,朝着远方隐约可见的救援直升机方向奋力游去。
半小时后,机舱内弥漫着消毒水与海水的混合气息。
医生小心翼翼地剪开秦品已被撕裂的防爆服,露出大片青紫交叠的胸膛。“肋骨断了两根,伴有轻微脑震荡,但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再晚上两分钟,冲击波的威力就足以夺走他的性命。”
陈平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目光穿过舷窗,望着远处海面上仍在熊熊燃烧的浮油与残火,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他恍惚想起三天之前,秦品还咧着嘴笑嘻嘻地问他:“小芬周末做的那碗红烧肉……能不能也给我带一勺尝尝?”
如今,那碗红烧肉还静静放在宿舍的保温桶里,犹带余温。
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却差一点就永远留在了那片绝望而冰冷的海域。
上午10时整,东澜共和国外交部新闻发布厅内灯火通明。
在无数聚光灯的聚焦下,外交部发言人神色凝重,手中的文件纸页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动。
他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宣布:
经过严密调查,现已确认倭国公民中村修平策划并实施了针对我国科研人员的恐怖袭击行动。其企图炸毁望乡礁科研设施,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的阴谋已被彻底挫败。根据我国《反恐怖主义法》第十二条规定,其行为已构成使用爆炸物危害公共安全的严重罪行。目前,所有证据确凿,犯罪动机明确。
话音刚落,全场记者一片哗然,相机快门声如暴雨般密集响起,闪光灯将整个发布厅照得如同白昼。
发言人继续宣布:
即日起,东澜政府依法取缔中村修平及其关联企业在境内的所有经营资格,立即冻结其全部资产。同时,我国已正式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对其发布红色通缉令,以恐怖主义罪在全球范围内展开追捕。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全球各大媒体争相转载这一重大新闻。
中村财团股价应声暴跌90%,这个拥有百年历史的家族企业一夜之间声誉尽毁。倭国政界紧急与之划清界限,公开表示中村的行为纯属个人极端主义,与国家无关。
而在望乡礁东区办公室内,田中健静静地注视着电视新闻,缓缓斟满一杯清酒。神谷直人站在门口,声音轻得几乎如同叹息:我们……终于安全了?
田中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投向窗外平静的海面:只是暂时而已。他清楚地知道,虽然中村已经失败,但那个深藏的项目秘密,依然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与此同时,在澜庭号甲板上,黑崎将一杯威士忌缓缓洒入大海。
敬你,中村修平。他低声自语,你输得并不冤枉。
武田走近问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等待。黑崎望向望乡礁的方向,眼神深不可测,田中健以为他已经获胜。但他并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同一时刻,在西区码头。林雨晴独自站在礁石上,凝望着爆炸方向升起的晨雾。海风轻拂她的短发,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余味。张磊走过来,递给她一份检测报告:
海水辐射值一切正常,爆炸并未造成任何污染。林雨晴轻轻点头,却没有接过报告。她望着远方,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场爆炸,仅仅是个序幕?
她不禁想起三天前姚怀山赠予她的那枚旧式罗盘——就在昨夜,罗盘的指针竟微微颤动,不偏不倚地指向东区地下。
而此刻,在东区地下三百二十米的深处,实验室一切如常,井然有序。没有人知道,在地底的最深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望乡礁的黎明,终于来临,但新的危机也在暗处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