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回到竹韵院，院门外果然留下了两名戒律堂弟子看守，名义上是“保护现场”，实则是软禁监视。
沈砺对此并不意外。他关上沉阴木门，将外界探究的视线隔绝在外，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再次盘膝坐下，仔细回味今日在戒律堂发生的一切。
周奎的强势与不善，李狗儿那微妙的态度和证词，那被用作证物的玉瓶，以及…那位突然出现、轻描淡写便化解了最致命指控的丹草阁林师兄。
“林师兄…”沈砺默念着这个称呼。丹草阁地位超然，其弟子通常不愿卷入其他堂口的纷争。这位林师兄今日出面，真的只是恰逢其会，为了救治张洪而需要了解毒情？还是…另有缘由？
他想起昨日在废圃，朱管事似乎提过一句，让他近期不要去丹草阁附近晃荡…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思绪纷杂，但有一点很明确：有人要对付他，而且手段狠辣，计划周密。张洪恐怕只是枚棋子，甚至可能成了弃子。
对方能买通或胁迫李狗儿作伪证，能暗中对张洪下毒手并嫁祸，能在戒律堂有内应（否则那“混毒”的查验结果从何而来？），其能量不容小觑。
会是谁？赵虎？他有这个动机，但是否有这个能力和胆量？还是…另有其人？
置身于这阴谋漩涡之中，被动等待戒律堂的“调查”，无异于坐以待毙。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首先，需要信息。
他需要知道张洪现在的确切情况，需要知道戒律堂内部的动向，更需要知道…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一切。
而这一切，被困在院中的他，难以亲自去查探。
想到此处，沈砺心中有了计较。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可以在外自由活动、又能信任的人。
卫朔。
虽然这小胖子胆子不大，但经过熔火峡共历生死，其心性还算可靠，而且他消息灵通，在外门杂役弟子中颇有些人缘，是打探消息的合适人选。
只是，如今院外有看守，如何能悄无声息地联系上卫朔？
沈砺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墙角那扇小小的、用于通风换气的木窗上。窗口不大，但足以传递一些小物件。
他沉吟片刻，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秃头的毛笔，蘸了点清水，在一片干净的废纸上快速写下几行小字：
“卫师弟：见字如面。院外有耳，不便相见。烦请暗中留意三事：一、张洪真实伤势及所在；二、戒律堂近日动向，尤其周奎；三、昨日事后，有谁与李狗儿接触。万分小心，切莫强求。阅后即焚。沈砺。”
写罢，他将纸片小心折好。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消息送出去。
他并不急躁，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下，开始每日不辍的修炼。
晋升炼气五层后，他吸收灵气的速度和效率大增。此刻静心运转《乾元基础心法》，天地间的灵气丝丝缕缕汇聚而来，透过门窗缝隙，涌入体内，化为精纯的煌阳之气，巩固着修为，滋养着经脉。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期间，有看守弟子推门送来一份简陋的饭食，态度冷淡。沈砺默默接过，快速吃完，将碗筷放回门口。
他注意到，看守似乎换了一次班。晚上的这两名弟子，气息稍弱，约莫炼气四层的样子，而且显得有些松懈，不如白天的弟子那般警惕。
夜深人静，月过中天。
沈砺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蕴。他并未入睡，而是在默默熟悉和锤炼着新增的灵识之力。
炼气五层后，他的灵识覆盖范围已达方圆十数丈，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清晰。他小心地将灵识向外蔓延，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触摸”着院外的情况。
两名看守弟子并未严守岗位，一人靠在院门外的石墩上打盹，另一人则在不远处来回踱步，显得有些无聊，低声抱怨着这苦差事。
“…真是倒霉，被派来守这破院子…听说里面那小子是个狠角色，把张洪都打废了…” “嘘…小声点！周师兄吩咐了，不能让里面的人乱跑就行…其他不管…” “怕什么，他还能听见不成？炼气五层而已…话说张洪那事，透着古怪啊…” “噤声！这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老实待着，天亮换班就是了…”
断断续续的低语，透过灵识，传入沈砺耳中。
果然，戒律堂内部对此事也并非铁板一块，底下弟子多有猜测。
沈砺心中微动，这是一个机会。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墙角那扇通风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窗外是院子的一处角落，堆着些杂物，较为隐蔽。
他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煌阳之气，包裹住那折好的小纸片，如同弹出一道无形气劲般，将其精准地送出了窗口，纸片轻飘飘地落在窗外一堆枯叶之下，毫不起眼。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关好窗，回到原地，继续打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卫朔明日如常前来时，能发现这个不起眼的信号。他们之前从熔火峡归来时，曾随口约定过若有急事，可能会在窗外留记号。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院外传来了卫朔那熟悉的、略带夸张的嗓音。
“哎呀，两位师兄辛苦辛苦！我是隔壁院的卫朔，给沈师兄送点吃的过来，你看这戒律堂的饭食哪够吃啊，嘿嘿…”他似乎试图跟看守套近乎。
“站住！周师兄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看守冷冰冰地拒绝。
“不进不进，我就把食盒放门口，行吧？两位师兄通融通融…”卫朔陪着笑。
沈砺坐在屋内，灵识却悄然关注着窗外。他“看”到卫朔一边跟看守磨嘴皮子，一边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快，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堆枯叶处。那里，似乎有一点不一样的折角露出。
卫朔脸上笑容不变，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哎呦”一声，一个趔趄刚好摔在那堆枯叶旁。
“哎哟喂，摔死胖爷了…”他哼哼唧唧地爬起来，顺手极其自然地将枯叶下的那张小纸片捞入袖中，整个过程流畅无比，毫无破绽。
“搞什么！离远点！”看守不耐烦地呵斥。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卫朔讪笑着，将食盒放在门口，又跟看守哈拉了两句，这才一步三晃地走了。
沈砺心中稍安。卫朔果然机灵，消息应该能收到了。
接下来一整天，沈砺依旧在修炼和等待中度过。他并不焦虑，深知调查需要时间。
期间，周奎竟然亲自来了一趟，名义上是“查看情况”，实则目光锐利地在沈砺屋内扫视了一圈，又盘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但最终一无所获，冷着脸离去。
他的到来，反而让沈砺更加确定，对方也在焦急，急于坐实他的罪名。
直至傍晚时分。
院外再次传来了轻微的动静。这一次，不是从正门，而是从侧面靠近通风窗的院墙外。
极其轻微的“嗒”一声，似乎有一粒小石子落在了窗外。
沈砺心中一动，灵识立刻扫去。
只见通风窗的缝隙下，被人从外面塞进来一个小小的、揉成一团的纸团。
卫朔有消息了！而且如此谨慎，竟绕到了侧面院墙外传递！
沈砺不动声色，等了一会儿，才悄然过去，拾起纸团，迅速回到屋内展开。
上面是卫朔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满了小字：
“沈师兄：消息探得，心惊肉跳！张洪确昏迷，置丹草阁偏殿医治，林安师兄（就昨天那位）亲自看顾，戒备森严，难近。戒律堂内周奎活跃，屡次向上建言速断你罪，但似有阻力（可能是丹草阁态度？）。李狗儿处大有蹊跷！其昨日傍晚曾偷偷会见一人于杂役院后山！你猜是谁？竟是赵虎心腹跟班王弼！两人密谈片刻，李狗儿归后神色惶恐不安！王弼随后去了…戒律堂方向！师兄，此事恐与赵虎脱不了干系！千万小心！卫朔匆笔，阅即焚！”
纸团上的字迹略显潦草，可见书写者当时的紧张心情。
沈砺看完，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赵虎！
果然是他！
王弼私下会见李狗儿，随后又去戒律堂…这几乎串联起了一切！
李狗儿的改口、伪证，戒律堂内部的偏袒和急于定罪，恐怕都源于此人的运作！
只是，赵虎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自己？仅仅因为当初矿道那一点冲突？似乎不至于…
而且，张洪重伤昏迷…这代价是否太大了？赵虎如此心狠手辣？
沈砺总觉得，这其中或许还有更深的原因，或者，赵虎也并非最终的幕后主使。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明确的突破口！
李狗儿！
这个看似怯懦的杂役弟子，是整个阴谋链条中，最脆弱的一环！
沈砺指尖冒起一缕微弱的火苗，将纸团焚为灰烬。
他看向窗外渐沉的夜色，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戒律堂的软禁，困得住他的人，却困不住他的灵识，更困不住他的心。
或许，是时候用一些非常手段，去会一会这位关键的“证人”了。
请继续第七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