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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傍晚,晚饭时分,陆野又被李桂花留在201室吃饭。

餐桌上摆着一罐印着蓝白奶牛图案的钙奶粉,罐体下方烫金字体印着科学配方,强健骨骼的标语,侧面标注着每100克含活性钙500毫克的字样,铝制拉环边还印着九十年代标志性的生产日期喷码。

这是陆野托朋友捎来的,想谢谢陆奶奶这些天的照顾。

李桂花先盯着那罐钙奶粉瞧了瞧,心里一合计,这玩意儿肯定不便宜,这孩子还挺有心。再一看眼前少年,瘦得跟竹竿儿似的,衣服穿在身上直晃荡,右手还戴着固定支架,医生说还得养一个月才能好。

她心里一酸,叹了口气直摆手:你这伤还没好透呢!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正是该补营养的时候。拿回去自己喝,三奶这儿啥都不缺!

饭后,李桂花利落地收拾碗筷,催促两个孩子:赶紧的,别磨蹭!都学习去!自打她知道陆野学习拔尖儿,就一门心思让他给孙子补课,现在这已成每天雷打不动的惯例。

陆过看见陆野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左手搂着那罐钙奶粉,冲他一扬下巴,示意跟自己回对门家。相处这些日子,他发现这个少年虽然沉默寡言,但对他这个年纪小的弟弟却很照顾,很有大哥哥的责任感。

傍晚时分,夕照从斑驳的窗棂斜斜切进屋内,在两个男孩的课本上投下暖黄的光带。两人挤在陆野家那张一压就吱呀作响的旧书桌旁:陆野用还不太灵活的左手,一点一点艰难地翻书,偶尔试着记笔记,翻动的纸页间漏下几缕夕阳;陆过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写作业,笔尖划过纸页,发出细碎的声。

随着暮色渐浓,窗玻璃蒙上灰蓝的纱,屋内的气氛也渐渐沉静下来。

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恰好映着陆过专注的侧脸。他长而密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陆野的视线从陆过身上移到那罐钙奶粉上,默不作声地站起身。他用左手费力地撕开封口,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舀了两大勺灰白色的粉末,放进那个印着褪色红花的搪瓷缸里,冲上热水,拿勺子慢慢搅匀,这才把缸子推到陆过面前。

尝尝,很甜。他垂着眼睫,苍白的指节轻叩瓷缸边沿。

陆过接过搪瓷缸时,温热的触感顺着杯壁传到指尖。他低头抿了一口,一股甜得发腻、混着浓重香精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其实并不好喝。他悄悄把缸子放回桌上,没再碰第二口。殷红的唇瓣沾着水渍,有点黏,陆过轻轻舔了舔,才好受些。

过了一会儿,陆野瞥见那杯几乎没动的奶粉,默不作声地伸手拿过来,低头慢慢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楼下的陆老师在门外喊:陆野!你妈妈在家吗?

陆野刚要应声,对门的李桂花就先开了口:陆老师,您怎么来了?秀香没在家,她上班去了。

她厂里不是上夜班吗?陆老师的声音远了些,听着像是往201那边走了。

她又找了份白天的零工。老太太语气平淡,反过来问:陆老师,您找陆野妈妈是有什么事吗?

这哪能熬得住啊……陆老师欲言又止,过了会儿才说:是这样,之前打陆野的那些混混都抓住了,他们承认是有人出钱指使的,还说是陆野学校里的人,叫江叙白。

房间里,陆过看见陆野正准备去开门,身子忽然一僵,就那么定在门后不动了。

李桂花记性好,立刻想起学校前段时间捐款的事:是不是那个家里特别有钱、盖房子发家的,江家的孩子啊?

门外陆老师应了声,接着往下说:可江家不承认,说孩子还未成年,一口咬定是那几个社会青年诬告,现在找到的证据也不够。江叙白还反咬一口,说之前丢过一块名牌手表,怀疑是陆野偷的。

胡说八道!老太太气得拔高了声音,陆野这孩子,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儿!

陆过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先看了眼陆野。少年的刘海垂着,遮住了眉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透着股沉郁。接着他微微侧身,把耳朵贴紧门缝,仔细听着外面的对话。

门外,陆老师叹着气,语气很是为难:

……桂花这事儿,还得陆野他妈拿主意。想私了就私了,想追究责任也行,不过照现在这情况,追究起来估计悬……你抽空跟秀香说一声,她要有啥拿不准的,直接来一楼找我,我最近都在家。

听见外头一声关门响,估摸着是陆老师走了。

等他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陆过抬起头,轻声问陆野:你认识江叙白吗?

刚才还发愣的陆野,像是被这轻轻的声音唤醒了。他低下头,视线对上男孩的眼睛,那双眼清澈又黑亮,没多少好奇,只安安静静地专注看着他。

见陆野没说话,陆过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去:给你,橘子味的。

陆野愣了愣,伸手接过糖,紧紧攥在手心里。他嘴唇动了好几下,才低声说:……我没偷他的手表。

陆过郑重地点点头,语气很认真:我知道。八九岁的男孩,脸庞还透着稚气,这会儿却摆出副小大人的模样,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陆野的肩膀,安抚道:嗯,你是好孩子。

陆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可这会儿心情低落,也没心思细想。

第二天一大早,李桂花没像往常一样在家准备早饭,蹬着三轮车送陆过上学时,特意绕到化肥厂那边的路。路上顺手给孙子买了个热包子,又在街边把刚下夜班的林秀香给拦住了。

林秀香和几个男同事一起走着,不远不近地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她站在人群里,就像一片粗粝树林中,独自立着的一株细柳。

秀香!这儿呢,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老太太老远就挥着手喊她,等林秀香过来,便把陆老师带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听完前因后果,陆过看见林秀香像是突然受了重击,眼神一下子慌了,躲躲闪闪的,原本白净的瓜子脸瞬间没了血色,身子晃了晃,像是要站不稳,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她恍恍惚惚地小声反驳:不可能……江同学是个好孩子……一定是误会……

你又不了解他!怎么还替他们说话呢?!李桂花急得直喊,秀香啊,你别糊涂,别把人想得那么好!陆老师都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林秀香像是没听见,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啜泣:……江同学很善良的……我见过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李桂花见说不通,又急着送孙子上学,只好摆了摆手:你好好想想陆野,孩子伤得可不轻!该要的赔偿,就得让他们给!有啥不懂的,就去问一楼的陆老师……我先走了啊!

到了学校,大概是消息还没传开,校园里一片平静。放学时,王明明又来找陆过搭伴回家,李桂花顺便捎了他一段路。王明明坐在三轮车斗里,嘴就没停过,从他表姐物理竞赛拿了第三名、中考能加十分,一直说到羡慕初中部的江叙白,说江叙白他哥送了台彩屏游戏机。

陆过打断他,问:你认识江叙白?

王明明立刻抬起胖嘟嘟的下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当然认识!我表姐跟他都在重点班,他家里可有钱了!我表姐还说,他这几天请假去国外旅游了呢。

陆过了一声,没再往下问,心里默默想:这么说,江叙白和陆野也是一个班的。李桂花也听见了,鼻子里重重了一声,脚下把车蹬得更快了。

回到家后,李桂花把做好的饭端出来。因为陆野养伤,这几天她特意做得丰盛些:一盘小炒肉、一碗豆腐鱼头汤,还有番茄炒蛋。菜在桌上摆好,她就催着陆过去对面叫人过来吃饭。

要是你秀香阿姨在家,也一起叫过来。

陆过答应着去敲202的门,开门的是林秀香。她眼睛肿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神里满是忧伤。她说话还是细声细气的,却少见地拒绝了:小过,不用了,我们已经吃过了。麻烦你帮我谢谢你奶奶。

从门缝里,陆过瞥见陆野独自坐在桌前,正默默扒着饭。餐桌上空荡荡的,就只有一盘炒得发黑的菜,配着一碗白米饭。

他又把家里今天的菜色说了一遍,隔着门缝喊陆野。可林秀香抹了把眼泪,语气难得强硬,把他往外推:回去吧,陆野不吃。屋内的陆野看不清表情,只看见他左手攥着筷子,坐在那儿没动。

陆过,回家吃饭了!李桂花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扫了眼林秀香的样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把孙子叫回屋里,又问林秀香:秀香啊,你今天去找陆老师问过那事儿了吗?

林秀香抽噎了两下,用手捂住脸,转身关上了门。

李桂花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来气,眉头皱了起来:这是闹的哪一出?问问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