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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嘈杂,敲打着窗户,如同密集的鼓点,擂在屋中人的心上。

客厅里灯光明亮,他沉默地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摊开相册的页面上,冰凉的银戒紧贴着皮肤。

笔仙从沙发底下悄悄滚出一点,似乎在观察他的状态。

他翻开新的一页。

新的跨页布局依旧。左侧,是一张在图书馆拍摄的照片。角度有些微妙,背景略模糊,是带着暗中凝望意味的抓拍。

照片里,他正低头翻阅着《华夏文学史》,额前细软的黑发垂落,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安静。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侧脸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陈眠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和顾枕书在图书馆复习的那天,这个角度…… 正是顾枕书当时坐的斜对面位置,是顾枕书当时用手机偷偷拍的?

陈眠压住脊背上那股被珍藏般凝视的细密悚然感,向右侧图片看去。

右边,则是一张充满生活气息的照片,是他在礁石滩赶海的画面。

正用小耙子拨弄着沙地,指尖捏起一枚猫眼螺。背景是泛着金光的海面和顾枕书提着的小桶一角。

照片下面,有一行漂亮的字迹:「第一次赶海纪念。」

这是最近刚发生的事情,还是顾枕书偷拍的角度?

他继续往后翻。

左侧,是他系着围裙,站在自家厨房灶台前煮汤的背影,热气氤氲,模糊了他身形。右侧,是集市煎饼摊前,他接过阿伯递来煎饼的瞬间,唇角似乎带笑说谢谢。

下面分别写着:「第一次共进晚餐纪念。」、「第一次逛集市纪念。」

“纪念”…… ,都是他这几天刚刚和顾枕书经历过的事情,甚至记忆细节都还温热鲜活的时刻。都被冠以了 “第一次” 的名号,此刻却被收藏在这本来自 “过去” 的相册里。

很荒谬,这就像是他回归这个时间线后,一直被一个看不见的人贴近尾随追踪,又被那人从未来寄给过去的陈眠,直到现在这个过期的快递才被他本人收到。

陈眠深吸一口气稳住心跳,发僵的手指用力地翻开了下一页。

接下来的页面,是两张毕业典礼合照,背景都是伊蒙南科大学的地标性建筑。

左侧照片中央是顾枕书穿着学士服,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笑得阳光灿烂,眉眼间满是毫无阴霾的喜悦。而他自己,眉眼沉静,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并不排斥这样的亲密。

照片的右下角标注着一行小字,墨迹已有些晕开:「毕业典礼,阿枕与眠眠,20xx 年 x 月 x 日」

20xx 年 —— 那是一个尚未到来的年份。

陈眠停住,仔细观察这张照片,底片已经开始微微泛黄,像是凝固的旧时光,和前面的不太一样了。

他向右侧看去,这张图片上穿着学士服的换成了自己。

照片里的陈眠,容貌比现在成熟了些许,褪去了青涩,眉眼更加温和。他微微侧头,看向并肩合照的顾枕书,脸上带着一种…… 纵容的浅淡笑意。

寄语是熟悉的笔迹,雀跃又郑重的意味:「恭喜眠眠毕业了!未来的每一天,都请在我身边。」

这是另一条时间线?

另一条时间线的自己和顾枕书的故事?还是说未曾发生的未来,被人通过照片的方式预知给了自己?

“哒。”

笔仙在地板上跳动了一下,陈眠看到它又蹭到了自己脚边。

“没关系,我不怕。” 他听到自己说,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有些虚。接着伸手捡起了那支铅笔,这次笔仙没有抗拒,任由铅笔被放回沙发上。

“不过……” 陈眠忽然曲起无名指,左手背猛地往桌边上磕去,银戒撞在桌角边缘上。咚!的一声乍响格外清亮,手背指节透出一条泛红的磕痕。

‘他还是有点生气!’

笔仙惊得在沙发垫上弹起,然后愉悦的来回滚动一圈又一圈。

陈眠调整了下心情,低头继续向后翻动。

照片里的 “故事” 在飞速推进,从青涩到熟稔,从校园到家居,记录着一段共同度过的时光。

热闹的游乐园里,顾枕书穿着巨大的玩偶,他抱着玩偶的头套,两人笑着对镜头比爱心。

一个布置温馨的客厅里,他坐在铺着格子布的餐桌前,桌上摆着一个小蛋糕,正在闭目吹熄了生日蜡烛,顾枕书为他扶稳头上倾斜的王冠。

滑雪场的场地里,画面定格在两人即将摔倒后相视大笑的瞬间。

明亮的现代厨房里,顾枕书系着围裙在做饭,他从后面环抱着对方在撒娇。

满天烟花下,顾枕书怀抱鲜花单膝跪地,他惊讶地捂住了嘴,眼中泪光闪闪。

枫叶绚烂的林荫道上,顾枕书背着他漫步,他一只指向前方,开心的说着什么……

陈眠感觉很奇怪,明明照片上的人有着和自己相同的容貌,但是却做着自己不会做,也想象不出自己会做出来的反应,越看越汗毛耸立,浑身不适。

这些照片感情粘腻得宛如偶像剧场景,他从上面移开目光,看向了下一页,这一页的和顾枕书坐在沙发上,互相依偎的姿态。

他手里把玩着顾枕书的左手,一枚亮晶晶的螺旋银戒戴在顾枕书的中指上。

旁边的一张照片里,他已将那枚银戒捏在两指间,虔诚的往顾枕书的无名指上戴入,宛如求婚。

陈眠手一顿,然后快速向前翻看每一页自己的左手。

没有,没有,每一页的每一张照片里,“陈眠” 的左手无名指都空空如也,没有这枚取不下来的银戒。

而相对应的,每一张照片里,顾枕书的中指上,都戴着那枚熟悉的双螺旋银戒。

陈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将相册翻回到那两张毕业照。之前被 “未来” 和 “泛黄” 的冲击所掩盖的细节,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

两张毕业照里的陈眠都没有戒指,银戒,始终都只在那个 “顾枕书” 手上。

雨声未歇,敲打着陈眠的神经。

他缓了缓胀痛的大脑,再往前翻阅,开头几张照片里的自己反而都戴着戒指。

那两张毕业照就像是一个分水岭…… 区别开了两个陈眠的世界。

嗡嗡嗡 ——

桌面上,他那台老旧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是顾枕书?

还是……

笔仙在沙发上 “哒” 地立起,笔尖警惕地指向手机,左右快速摆动,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郁气满溢的陈眠没有理会笔仙,他指尖在冰凉的银戒上捏了一下,伸手划开了接听键。

“……”

电话那头的电流杂音滋滋几秒,信号不良的断续。

“…… 听得到吗?”

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轻柔中性,难掩古怪兴奋的低笑声。

“太好了,终于打通了……”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哗啦啦地撞击在门窗上,仿佛无数只潮湿冰冷的手,在疯狂地拍打、推搡,想要撕开裂隙,倒灌进这孤岛般的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