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薇就爬起来了。院子里的艾草被晨露打湿，带着股清冽的草香，她踮脚够下屋檐下那个扎满银针的冬瓜，抱着就蹲到了石桌旁。
今天非得在你身上走出个S形不可！她对着冬瓜嘀咕，拿出银针在上面比划。刚要下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
陈砚之端着水盆从厨房出来，头发还没梳顺：大清早跟冬瓜较什么劲？脸都没洗呢。
要你管！林薇扭头瞪他一眼，手却没停，针尖小心翼翼往冬瓜皮上落，昨天陈爷爷说了，能走S形就给我找轻症病人试，我得抓紧练。
急啥，陈砚之把水盆放在井边，我爷那是鼓励你呢。再说了，你这刚练两天直线就想走曲线，不怕闪着腰？
你才闪腰呢！林薇不服气，针尖慢慢往前挪，刚走了个小弧度，针尾忽然一歪，整个针都斜插进冬瓜里，哎呀！
陈砚之凑过来看热闹：啧啧，这哪是S形，明明是个歪歪扭扭的蚯蚓。
要你教！林薇气鼓鼓地把针拔出来，重新选了个位置，再试一次，肯定成。
正较劲呢，院门外传来三轮车突突突的声音，还夹杂着小孩的哭闹。陈砚之探头一看，赶紧喊：爷，张奶奶带着小虎来了！
陈守义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刚编到一半的竹篮：这大清早的，小虎咋哭成这样？
张奶奶抱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急得额头冒汗，一进门就嚷嚷：守义哥，你快看看小虎，昨儿个从台阶上摔下来，胳膊就不敢动了，一动就哭，是不是脱臼了？
小虎哭得脸通红，一只胳膊紧紧贴在胸口，另一只手抓着张奶奶的衣襟，抽抽噎噎的。林薇赶紧站起来让地方，心里有点慌：这可是真病人，还是个小孩。
陈守义放下竹篮，蹲下身柔声问：小虎乖，让爷爷看看胳膊，不疼的。他轻轻碰了碰小虎的胳膊肘，小虎立刻地哭出声来。
是脱臼了，陈守义眉头皱了皱，抬头对张奶奶说，别慌，我给他复回去就行。林丫头，去把我屋里那个蓝布包拿来，在柜子最上面。
林薇赶紧跑进屋里，踩着凳子够到蓝布包，跑回来递给陈守义。陈守义打开包，里面是些瓶瓶罐罐和几块干净的棉布。他拿出一瓶药酒，倒在手心搓热，轻轻揉着小虎的胳膊肘周围：小虎别怕，爷爷给你揉揉，等会儿就不疼了啊。
小虎还是哭，眼泪鼻涕蹭了张奶奶一肩膀。林薇看着心头发紧，忍不住掏出块水果糖递过去：小虎乖，吃糖就不疼了，这个是橘子味的，可甜了。
小虎抽泣着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林薇，没接，哭声倒是小了点。陈守义趁机快速握住他的胳膊，只听一声轻响，随即说：好了。
小虎愣了一下，好像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不疼啦！还举着胳膊转了个圈。
神了！张奶奶惊喜地拍着手，守义哥你这手艺，比镇医院的大夫都灵！
陈守义擦了擦手上的药酒：小毛病，不算啥。回去让他别使劲拽东西，过两天就利索了。他又转头对林薇说，刚才看清楚了没？复臼讲究个快准稳，得趁病人不注意的时候发力，不然越紧张越难弄。
林薇猛点头，手心都出汗了：看、看清楚了，就是那的一声，太神奇了！
张奶奶非要留下一篮子鸡蛋当谢礼，陈守义推辞不过，让陈砚之拿了几个西红柿换给她。等她们走了，林薇还愣在原地，摸着刚才给小虎递糖的手，觉得心跳得厉害。
傻站着干啥？陈砚之拍了她一下，刚才脸都白了，怕了？
才不怕！林薇嘴硬，就是觉得...原来治病救人是这种感觉，挺特别的。
陈守义把蓝布包收起来，慢悠悠地说：这就是咱这行的本分。你要是想学，以后有的是机会。他看了看石桌上的冬瓜，刚才练到哪儿了？接着练，别因为这点事分心。
林薇重新拿起银针，这次手稳多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冬瓜上，她盯着针尾，一点一点地挪动，忽然发现，这次的弧度居然真的顺了不少，像个小小的。
你看！她兴奋地叫陈守义来看，这次像不像？
陈守义凑近看了看，点点头：还行，有点那意思了。记住这种感觉，手上得有准头，心里更得有谱。
陈砚之凑过来撇撇嘴：这叫有点意思？我看跟蚯蚓爬似的。
你懂啥！林薇把冬瓜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这是进步，懂不懂？等我练好了，下次给你治治你的臭脾气。
我可不用你治，陈砚之笑着跑开，我去给爷烧水泡茶，你跟你的冬瓜慢慢约会吧！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低头看向冬瓜。晨光里，那道浅浅的针痕弯出柔和的弧度，像条刚睡醒的小蛇，在她心里轻轻挠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这门手艺好像没那么难，只要肯下功夫，总有一天，她也能像陈爷爷那样，让病人笑着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二根银针，在刚才的弧度旁边，又开始了新的尝试。石桌上的冬瓜默默承受着，身上的针痕渐渐多起来，像一张慢慢织开的网，网住了晨光，也网住了一个姑娘悄悄生长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