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是被鸡叫醒的，天刚蒙蒙亮，他就揣着俩窝头溜出了门，直奔河边。晨露打湿了裤脚，他也不管，捡起扁平的石子就往水面扔——“咻”地一声，石子贴着水面跳了三下，“咚”地沉了。
“再来！”他抹了把脸上的露水，又摸出一块，腰腹发力，手腕轻抖，石子划出一道浅弧，“嗒、嗒、嗒、嗒”，四下！
“还差六下……”他咬着窝头嘀咕，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粮的小松鼠。
对岸传来脚步声，林薇背着竹篓站在晨光里，头发用根木簪挽着，手里也捏着几块石子。
“你倒积极。”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石子，“我猜你准在这儿。”
陈砚之眼睛一亮，举着石子喊：“刚漂了四下！比昨天多一下！”
“哦？”林薇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块薄石，手腕轻旋，石子贴着水面窜出去，“嗒嗒嗒嗒嗒”，五下。
“厉害啊！”陈砚之拍着手跳起来，“比我多一下！”
“练这个得用巧劲，”林薇指尖划过石子边缘，“像扔绣花针似的，得让石子‘擦’着水走，不是‘砸’下去。”
陈砚之学着她的样子，手腕放松，石子出去的瞬间轻轻往上挑了下——“嗒嗒嗒嗒嗒”，五下！
“成了！我也五下了！”他兴奋地往水里扔了块小石子，溅起的水花打在两人裤脚上。
林薇没躲，任由水珠沾在裤腿上，只是弯腰又捡了块石片：“继续。”
太阳慢慢爬高，河边的石子被捡得差不多，陈砚之的最高纪录停在七下，林薇则稳稳保持在八下。
“歇会儿不？”陈砚之从竹篓里摸出个陶罐，“我娘煮的绿豆汤，凉的。”
两人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陶罐递来递去，绿豆的清甜混着晨雾的潮气，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你说，”陈砚之忽然凑近，“小石头会不会真的去当郎中？”
“为啥不会？”林薇擦掉嘴角的汤渍，“他昨天看穴位图的眼神，跟你看水漂石似的，发亮。”
“也是，”陈砚之挠挠头，“像咱这样，每天练练本事，教教人，也挺好。”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李婆婆说她孙子胳膊疼，是因为总趴在桌上写字，咱下午去看看不？正好带套新画的穴位图。”
“嗯，”林薇点头，“再带点艾草膏，他总说胳膊凉，擦那个管用。”
正说着，河上游漂下来个东西，白白的一团，陈砚之伸手捞起来，是只被水泡胀的布偶兔子，耳朵缺了一只。
“这不是……”林薇认出那是小石头挂在书包上的兔子，“准是掉水里了，这孩子马虎得很。”
陈砚之把布偶拧干，塞进竹篓：“回头给他洗干净晒好，下次见面还他。”
“得用皂角洗，不然有味。”林薇补充道。
“听你的。”陈砚之笑得一脸憨相。
日头升到头顶时，陈砚之终于扔出了一块争气的石子——“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九下！
“九下！就差一下了！”他激动地抓住林薇的胳膊晃，“看到没看到没？”
林薇被晃得笑出声：“看到了，松手，胳膊要被你晃掉了。”
陈砚之赶紧松开，不好意思地挠头，林薇却忽然拿起块扁石，身子微微侧倾，手腕轻扬，石子像贴着水面飞似的，“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十下！石子钻进水里时，还带着清脆的响声。
“十、十下！”陈砚之眼睛瞪得溜圆，“你啥时候练的？”
“刚才看你练的时候，”林薇嘴角弯着，“学会了。”
“那你之前咋不说？”
“等你快追上了，”她看着他，眼神清亮，“不然你哪有动力练？”
陈砚之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弯腰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块打磨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烧黑的树枝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旁边还有个更小的兔子。
“这个给你，”他把石头塞给她，“算、算贺礼，庆祝你漂了十下。”
林薇捏着石头，指尖划过上面的小兔子，忽然笑了：“那我也得回礼。”她从竹篓里拿出个布包，打开是双鞋垫，上面绣着两只水漂石，石片上还歪歪扭扭绣着“十下”两个字。
“昨天晚上绣的，”她声音有点小，“你说过，漂十下就……”
“就约会！”陈砚之接话超快，生怕她反悔，“那现在算不算？”
“算。”林薇把鞋垫塞进他手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走吧，先去李婆婆家，回来再……再约。”
“好嘞！”陈砚之抓起竹篓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等等我！你走慢点！”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捏了捏手里的鹅卵石，上面的小兔子像在笑，她忽然觉得，这水漂石的约定，比任何誓言都实在——你追，我等，你进步，我陪你往前，日子就像这石子，一下一下，踏实又清亮。
河边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把两人的笑声送出去老远，水面上还留着石子划过的涟漪，一圈圈散开，像极了心里慢慢漾开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