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坡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铺了半面坡。林薇蹲在花丛里,手里的竹篮已经装了小半篮,指尖捏着一朵刚摘的野菊,茎秆上的绒毛蹭得指腹发痒。
“你摘这么多干啥?”陈砚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刚割的艾草,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林薇抬头,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鼻尖沾着点黄色的花粉:“晒干了装枕头啊,上次你爷说野菊枕能安神,我们科室夜班护士总失眠,带点回去给她们试试。”她往竹篮里又丢了几朵,“你割这么多艾草,是要做艾条?”
“嗯,爷说入秋了湿气重,给张奶奶他们熏屋子用。”陈砚之蹲下来帮她摘,指尖捏住花茎轻轻一拧,野菊就落进篮里,“你摘的这太嫩,得挑花瓣舒展的,晒出来才香。”
“哦。”林薇赶紧把篮里几朵没开全的捡出来,“上次你爷教我的‘三指摘法’,我总记不住,要么捏碎了花瓣,要么带起一大坨土。”
“笨死了。”陈砚之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把她的手指往花茎中段挪了挪,“捏这儿,力道轻重点都没事,花瓣不容易碎。”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能感觉到她脉搏轻轻跳,像刚被风吹动的花瓣。
林薇的手僵了僵,赶紧抽回来,假装整理竹篮:“知道了,我自己来。”她往坡下挪了两步,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却烫得厉害——刚才他指尖的温度,比日头还灼人。
陈砚之看着她别扭的背影,嘴角勾了勾,低头继续摘野菊。竹篓里的艾草散发着清苦的香,混着野菊的甜,倒比药房里的药香更让人舒坦。
“对了,”林薇突然回头,手里举着一朵特别大的野菊,花瓣边缘有点卷,“这个是不是你说的‘老桩菊’?你爷说这种做枕头最管用。”
陈砚之抬眼,阳光穿过她举着花的指缝,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喉结动了动:“嗯,这个好。”
“那我多摘点。”林薇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转身时没留神,脚下的石子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陈砚之眼疾手快捞住她的胳膊,竹篮“哐当”掉在地上,野菊撒了一地。
“小心点。”他的声音有点哑,扶着她的胳膊没松,“这坡看着缓,底下全是碎石头。”
林薇站稳了才发现自己几乎贴在他怀里,能闻见他身上艾草混着汗的味道,心跳得像要撞破嗓子眼:“谢、谢谢。”她慌忙推开他,蹲下去捡散落的野菊,手指抖得总捏空。
陈砚之也蹲下来帮捡,两人的手时不时碰到一起,像有小电流窜过。他捡起一朵沾了泥的野菊,用袖口擦了擦花瓣:“脏了就别要了,那边多得是。”
“别啊,”林薇抢过来,“洗洗还能晒,浪费了可惜。”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喷瓶,往花瓣上喷水,“你看,干净了吧?我妈说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不然工资不够花。”
陈砚之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说:“下次别自己来后山,坡太陡。”
“啊?”林薇没反应过来。
“我说,”他捡起最后一朵野菊放进篮里,“要野菊跟我说,我摘了给你送去。”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爷说你上次为了摘艾叶,在坡下崴了脚,还硬撑着去上班。”
林薇的脸腾地红了:“那不是怕耽误事嘛,科室就我一个会配药的……”
“笨。”陈砚之拎起她的竹篮,又把自己的竹篓往肩上提了提,“走了,再晚回去,爷该念叨了。”
林薇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竹篓里的艾草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心里像被野菊的甜香泡软了——刚才他扶着她的时候,她好像听见他心跳了,跟她的一样急。
快到院门口时,林薇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那个……你爷的艾草灸,真能治腿疼?我爸也有老寒腿,上次带他去医院,医生说只能靠养。”
“嗯,”陈砚之停下脚步,“但得配着生姜水擦,爷说‘外灸内养’才管用。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让你爸试试。”他低头看她,她的睫毛上还沾着点花粉,像落了只小黄蝶。
“好啊好啊!”林薇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就知道你肯定懂!”
陈砚之看着她笑,突然觉得后山坡的野菊再香,也不如她眼里的光暖。他伸手,想帮她拂掉睫毛上的花粉,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挠了挠头:“走了,爷该等急了。”
林薇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别扭地加快脚步,竹篓里的艾草晃得更欢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竹篮,野菊的甜香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比蜜糖淡,比薄荷暖,像初春刚化的雪水,悄悄往心里渗。
刚进院,就见爷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个竹筛子,正把晒好的野菊往里面倒。见他们回来,抬眼笑了:“摘这么多?林丫头,砚之没跟你抢吧?这小子小时候摘野果,总爱抢隔壁丫头的竹篮。”
“爷!”陈砚之的脸腾地红了。
林薇笑得直不起腰:“没有没有,他还帮我捡掉地上的呢。”她把竹篮递过去,“您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摘。”
“够了够了,”爷接过竹篮,往筛子里倒,“再多晒不下了。”他冲陈砚之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把艾草晾上?等会儿潮了就白费力气了。”
陈砚之“哦”了一声,背着竹篓往后院走,路过林薇身边时,低声说:“方子晚点给你,别忘了拿。”
林薇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朵最大的野菊,花瓣边缘的卷边像个小月牙——就像刚才他眼里的笑。她把花插进帆布包的侧袋里,指尖摸着粗糙的布面,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带两包科室新到的润喉糖来,听说他最近总熬夜帮爷晒药,嗓子肯定不舒服。
爷看着林薇偷偷乐的样子,往筛子里撒了把干桂花,心里哼起了年轻时的调子。这竹篮里装的哪是野菊啊,分明是两个孩子藏不住的心意,比任何药材都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