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暖阳难得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在葆仁堂的柜台前，给铜制的药臼镀上层金边。林薇正用小刷清理药碾子里的残留药粉，陈砚之蹲在地上翻晒当归，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拐杖点地的笃笃声，抬头就见住在对街的赵奶奶扶着孙女，一步一挪地走进来，左腿膝盖肿得像个发面馒头，裤管都撑得紧绷绷的。
“赵奶奶，您这腿咋又肿成这样？”林薇赶紧丢开刷子迎上去，把藤椅往她跟前挪了挪，“上回不是说好多了吗？”
赵奶奶坐下时疼得倒抽凉气，孙女小敏赶紧给她垫上棉垫：“我奶奶前天去公园晒被子，下台阶时没踩稳，膝盖磕了下，当天晚上就肿起来，昨天开始又红又烫，夜里疼得直哼哼。”
陈砚之蹲下身，隔着棉裤摸了摸赵奶奶的膝盖，皮肤又热又硬，按压时赵奶奶“哎哟”一声，疼得攥紧了小敏的手。“比上次肿得厉害，”他抬头问，“是不是觉得膝盖里像有沙子，一动就咯吱响？”
“可不是嘛，”赵奶奶揉着膝盖，“这腿啊，就像生了锈的合页，弯一下都费劲，昨天想给小敏煮碗面，站都站不稳。”她掀起裤腿，膝盖处红肿发亮，内侧还有片青紫的瘀斑。
林薇拿过手电筒，照了照赵奶奶的舌苔：“舌淡紫，苔薄白，舌下络脉又粗又紫——这是外伤引动了老毛病，瘀血和寒湿裹在一起，堵在关节里了。”她转身从药柜里抽出处方笺，“砚之，你看用啥方子？”
陈砚之沉吟道：“脉沉涩，肿处灼热却怕冷，是瘀血阻络夹寒湿的路数。得活血通络，还得散寒除湿，光用活血化瘀的药压不住这股寒，光用温阳的又散不了瘀。”他走到药柜前，手指点着抽屉，“取当归12克，川芎10克，这俩是活血的底子，能把瘀血化开；桃仁10克，红花6克，破瘀的劲儿更足，您这膝盖磕出的瘀斑，就得靠它们消。”
“要不要加牛膝？”林薇递过戥子，“牛膝能引血下行，还能强筋骨，正好走膝盖这儿。”
“加15克，”陈砚之称着药，“再放10克独活，专祛下焦的寒湿，您这老寒腿，本就有寒湿底子，外伤把邪气勾出来了。再加6克桂枝，温通经脉，帮着活血药把瘀血往外面带。”他顿了顿，又说，“赵奶奶您是不是觉得膝盖又胀又重，像灌了铅？”
赵奶奶点头：“是啊，沉得像坠了块石头。”
“那加15克薏苡仁，”陈砚之说，“薏苡仁能利湿消肿，还能清热，您这膝盖又红又烫，有点郁热，它能兼顾着。再放3克甘草，调和一下，免得活血药太猛，伤了正气。”
小敏在一旁急了：“陈医生，我奶奶这情况，要不要去拍个片子？会不会是骨头出问题了？”
“先用药看看，”林薇在一旁说，“要是三天后还肿得这么厉害，再去拍片子也不迟。现在先外治配合着，我给奶奶做个中药外敷，用红花、当归、透骨草各30克，加醋煮了外敷，能活血消肿，比光吃药来得快。”
陈砚之补充道：“我再给您扎几针，取内膝眼、外膝眼、阳陵泉——内膝眼和外膝眼就在膝盖骨下面，专管膝关节痛；阳陵泉是筋之会，您这膝盖屈伸不利，它能舒筋活络。”他拿出银针，“还得在血海穴放两滴血，血海是活血的要穴，放点血能更快消肿。”
赵奶奶有点怕针，攥着小敏的手：“疼不疼啊？我这辈子就怕扎针。”
“就像蚊子叮一下，”林薇笑着安抚，“陈医生手法快着呢，上回给三楼李爷爷扎，他说一点不疼。”
陈砚之消毒后，银针快速刺入穴位，轻轻捻转几下，问：“有酸胀感吗？”
“有！顺着腿往下窜！”赵奶奶直点头，“哎？好像没那么胀了，松快些了。”
“这是得气了，”陈砚之调整着针的角度，“留针20分钟，等下拔了针，我再给您艾灸一下，用艾条悬灸，不烫皮肤。”
林薇这时已经把外敷的药包好：“小敏，这药回家用醋泡半小时，煮开后晾到不烫嘴，用毛巾蘸着热敷，每次敷20分钟，一天两次，记得别烫伤了。”她又拿出个小瓶子，“这是红花油，疼得厉害就擦点，轻轻揉到发热，能临时止痛。”
赵奶奶看着药包，又问：“这汤药得咋煎啊？我这记性不好，怕弄错了。”
“我给您写在纸上了，”陈砚之把处方递过去，上面用大字标着“浸泡30分钟”“大火10分钟”“小火20分钟”，“先泡后煎，药汁分两次喝，温着喝，别放凉，喝的时候就着3颗大枣，能补补气。”他顿了顿，又叮嘱，“这几天别下床走动，小敏给您端饭倒水，等肿消了再慢慢活动，千万别急着走路，不然瘀血消得慢。”
这时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些晒干的艾叶和花椒：“把这个缝在护膝里，戴着能保暖，艾叶散寒，花椒除湿，比普通护膝管用。”他指了指赵奶奶的膝盖，“肿消了之后，每天用艾叶煮水泡泡脚，能把骨头缝里的寒气往外带带。”
赵奶奶接过布包，摸了摸，眼眶有点红：“还是你们想得周到，比我那儿子都细心。”
爷爷笑了笑：“治这老寒腿，三分靠药，七分靠养。您这把年纪，骨头脆了，可得悠着点，下台阶、过马路都慢着点，别再磕着碰着。”
小敏扶着赵奶奶站起来，赵奶奶试着走了两步，惊喜道：“哎？真不那么疼了！刚才进来时挪一步都费劲，现在能自己走了！”
“这才刚开始呢，”林薇送她们到门口，“药喝上，再敷着，三天就能消大半肿，到时候再来复诊，我给您调调方子。”
阳光正好照在赵奶奶的护膝上，暖洋洋的。陈砚之看着她们的背影，对林薇说：“赵奶奶这膝盖，得调一阵子，等瘀血消了，得加些补肝肾的药，像杜仲、桑寄生，不然老犯。”
林薇点头：“我记着呢，下次来就加上。对了，刚才那方子，要不要加6克乳香？乳香活血止痛的劲儿挺强，她这疼得厉害，应该能管用。”
“下次复诊再加，”陈砚之说，“这次先以活血化瘀为主，加乳香怕太燥，等瘀血消些再说。”他拿起药碾子，“咱们把下午要用的药准备好吧，估计等下还有病人来。”
阳光穿过药柜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药香混着艾叶的暖意，把冬阳里的葆仁堂，烘得像个踏实的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