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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鬼竹马烂青梅 > 第180章 板桥乡的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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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时,蓝草与刘老板方从蜿蜒的山路上踏露而归,送完这些顶级新茶,骨头缝里都沁着疲惫。胡乱扒了几口冷粥,草草洗漱,两人便如沉石般坠入黑甜梦乡。

窗外,村中人们早已苏醒,乡亲们在村长与姜氏夫妇沉静如水的指挥下,汲水、洒扫、晾晒山货,安排采摘,一切井然有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细细排布过,连鸡鸣犬吠都显得分外妥帖。

日头行至中天,白花花的光刺透窗户,蓝草猛地从混沌中坐起,额头一层细汗。窗外燕子声如沸,她心头一紧,那批答应蒋老先生的描金细瓷茶具,后日便是交付之期!

蓝草立马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便冲出门去,急促的脚步声惊飞檐下打盹的燕子,直寻到正在后院劈柴的张二狗:“老爸,立马去找郭姐夫,叫上刘老板,吃完饭,立时动身去板桥乡!”

张二狗手中柴斧一顿,粗眉拧起:“这般火急?闺女,日头正毒啊!何说你昨晚都没休息好!再睡一会,明天再去吧!”

“老爸,蒋老先生的茶具耽搁不得!昨日我答应他了,也早就和魏老头商量好,今明两天去取货,诺言是刻在青石板上的字,风吹雨打也抹不掉。做生意更是要以诚信为!”蓝草语速极快,眼中有不容置疑的焦灼。

“哎呀!说不过你,我马上就去,我先叫刘老板来,你俩先吃点东西!我再去叫小郭!”

刘老板被张二狗从沉梦中摇醒,睡眼惺忪,揉着发胀的额角被半拖半拽到院中。日头毒辣,门檐下的青石板晒地腾起一层虚幻的白烟,他眯眼望着那明晃晃的天,深深一叹,苦笑着摇头:“蓝草啊蓝草,催命也不过如此!我这把骨头,早晚得交代在这赶路的时辰上。”

话虽如此抱怨,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迅速回屋洗漱,出门抓了顶遮阳的旧斗笠扣在头上。正朝农家乐走去。

蓝草站在农家乐院子里,一边收拾着要带的东西,一边催促刘老板:“刘大哥,动作再快点,时间可不等人。”

刘老板嘴里嘟囔着,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郭姐夫也被张二狗叫了过来。几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匆匆上了路。

烈日高悬,山间的小路被晒得滚烫,他们的脚步扬起阵阵尘土。蓝草走在最前面,眼神坚定,丝毫不在意这春天酷热的天气。刘老板和郭姐夫跟在后面,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三人一起上了货车,出发!

大货车的引擎在崎岖山道上低沉地嘶吼,如同一头负重前行的老牛。

车厢内,蓝草紧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层叠山影,手指无意识的曲在膝盖握紧又松开,刘老板宽厚的背脊随着每一次剧烈的颠簸撞击在驾驶椅上,嘴里丝丝抽着凉气,低声抱怨这山路简直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重新归位,郭律师则始终挺直腰背,一手牢牢抓住头顶的扶手,另一只手护着膝上那只鼓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沉静,仿佛在无声地丈量着每一寸路途的风险与契约的重量。

当日头沉甸甸地坠向西边山脊,将最后一片熔金般的光涂抹在几间依山而建的简陋土坯屋顶时,货车终于喘息着,停在一座被岁月烟火熏得黧黑的巨大龙窑下方。

窑口早已冷却,却依旧散发着一种沉默的滚烫余威。窑棚前,石板地上光影分明。魏师父如一尊饱经窑火淬炼的陶像,立于那片明暗交界之处。他身旁默立着几个精壮的青年汉子,粗粝的大手握成拳垂在身侧,裤脚都沾着新鲜的黄泥,眼神安静地投向驶来的货车,像几棵扎根在此的山杨木。

车门哐当一声推开,山间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松脂与陈年草木灰的气息涌入鼻腔。蓝草率先跳下车,脚下扬起的细尘在斜阳里浮动。

“魏师父!”蓝草大步上前,双手抱拳,声音带着颠簸后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有力,“劳您久候!路上石头硌车轮子,耽搁了些时间。”

魏师父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微微舒展,只略略颔首,那点头的幅度极小,却仿佛一块磐石在微风中不可察觉地松动了一下。

他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蓝草,来得正好。窑火候准了,东西也晾透了心。”他侧身指向窑棚深处那片被巨大草帘半掩着的幽暗。“接到你电话,我就开始打包,还没封箱,你们先验验,我再让他们封!”

蓝草点头,棚内光线昏蒙,只有高处几个透气孔漏下几束金色的光柱,清晰地照亮空气中悬浮飞舞的微尘。光柱无声地倾泻下来,正正地笼罩着下方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器物,二百套茶具,釉色沉静如玉,在幽暗中流淌着内敛的、温润的光华,宛如一片静谧的月光之湖。

茶盏、茶壶、茶托……每一件的轮廓都柔和饱满,每一处转折都透着经年累月驯服泥与火的力道。

“好窑功!”刘老板揉着发酸的腰眼跟进来,目光一触到那片瓷器,疲惫瞬间被惊叹取代,不由得抚掌低呼,“这釉水,这器型,蒋老先生见了,怕是要连道三声‘养眼’!”

郭律师最后一个踏入棚内。他没有立刻靠近那光辉熠熠的茶具,而是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锐利的目光扫过棚内堆积的匣钵、尚未素烧的泥坯、以及墙角码放整齐的成捆稻草垫材。他上前两步,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叠得方正的单据,声音平稳:“魏师父,这是之前草签的单据副本,劳烦您再核验一下数目与品类是否相符?二百套雪隐鹭鸶,青白釉缠枝莲纹茶具。”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一片器物上,如同检验最终交付的法理凭证。

魏师父的目光掠过单据,并未细看上面的字迹,似乎那些条款早已刻入他窑火的记忆。他缓步走向那片光华的中心,脚步踏在铺地的稻草上,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俯下身,粗糙如砂纸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一只倒扣着的茶盏底部边缘位置那里,一个细小却清晰如指纹的“魏”字暗款,在浮尘的光柱下显露峥嵘。这便是烙印于骨血的徽记。

“数目对。”魏师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窑炉冷却后岩石般的确定,“纹样,釉色,都按老先生的图样,一笔没走样。”

“动手吧。”蓝草转头对棚外那几个静候的青年汉子扬声道,“乡亲们,辛苦!咱们手脚稳当点,让这些娇娇客舒舒坦坦上车。”她语气沉稳,如同指挥一场无声的战役。

青年们鱼贯而入,脚步放得极轻。无需过多言语,默契已融入每一次呼吸。搬抬、传递、包裹……早已备好的、散发着清新禾秆香的干燥稻草被抽出,厚实柔软的稻草如同母亲温暖的臂弯,被青年汉子们熟练地一层层、一圈圈缠绕在每一件茶具上。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感,手指的每一次翻折、缠绕都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可能受力磕碰的边缘和壶嘴、把手等纤细之处。

魏师父默默站在一旁,鹰隼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每一件被包裹的器物,偶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简短的音节:“嗯。”或是一个轻微的下颌动作。这细微的示意,便足以让动作的青年立刻调整手势,或再多垫上一层稻草。

汗水无声地从汉子们古铜色的额角、颈项渗出,沿着深刻的肌理沟壑蜿蜒滑落,砸在脚下的稻草上,洇开深色的圆点。棚内只剩下稻草被挤压、摩擦发出的持续不断的“沙沙”声,以及搬运者粗重而克制的喘息。阳光斜移,光柱里浮动的微尘更加汹涌,如同无数细小的生命在金粉中旋舞。

蓝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茶具,任由汉子们来回搬运,终于,最后一套茶具被厚实的稻草铠甲包裹严实,稳妥地安放在货车车厢深处预留的、同样铺满厚厚稻草的“软床”上。

车厢内被塞得满满当当,每一寸空隙都用松软的稻草细细填塞塞紧,不留一丝晃动的余地。那浓烈而温暖的禾秆气息弥漫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车厢,驱散了钢铁与机油的味道。

魏师父沿着车厢边缘,用那双能精准感知窑温的手,一一抚过那些巨大的、被稻草严密包裹的鼓胀轮廓,仿佛在聆听它们内部沉睡的韵律。确认无误,他才缓缓退后一步,对着蓝草,目光深沉如古井:“蓝草,路上,开稳些。如有损失告知我,会补上的!”

蓝草用力点头,伸出手:“魏师父,谢了!这份交托,我们记在心里。回来后和你结账!”

魏老伸出一只饱经风霜、粗粝有力的手,和蓝草的手在朦胧的暮色里紧紧一握。那握住的,是泥土经烈火锻造后的承诺,是山路尽头必将抵达的契约。

货车引擎再次低沉地轰鸣起来,排气管喷出一股淡淡的白烟。蓝草最后一个爬上副驾驶座,长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深深陷入椅背。郭律师仔细关好车厢沉重的后挡板,落下插销,这才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和灰尘,拉开驾驶室另一侧的门。

蓝草最后望了一眼窑口那片沉默的黧黑轮廓,以及轮廓下魏师父和青年汉子们凝立的身影。暮色正浓,山风转凉,他们的身影渐渐融于苍茫山色之中,如同一组扎根于大地的陶塑。

货车调转笨重的车头,碾过碎石,缓缓驶上归途。蓝草伸出手,隔着夜色用力的挥着。

车厢深处,被厚实稻草严密守护着的二百套茶具,静默如同沉睡。蓝草坐在副驾上,身体随着车辆的摇晃起伏,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暮色浸染成青黛色的连绵山野。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车门钢板,仿佛能触摸到车厢内那无声的、沉甸甸的暖意。那是泥土被窑火赋予的第二次生命,是无数双粗糙手掌传递的信任与托付,更是蜿蜒山路尽头,一份即将圆满落地的、比瓷器本身更不容破碎的诺言。山路颠簸依旧,而那包裹在稻草深处的星光,正稳稳地驶向命定的茶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