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星球的宁静生活,如同温润的泉水,悄然滋养着这个饱经创伤的家庭。几天过去,星昼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新奇的环境,每天都像一只精力充沛的探险家,在房子周围“划定”的安全区域内进行着他的“大冒险”。他发现了一窝会发光的、像蘑菇又像小灯笼的奇特植物,并单方面宣布成为它们的“守护骑士”;他还找到了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见底的小溪,每天都要去跟里面的五彩鱼儿“聊天”。
他的活泼与快乐极具感染力,连带着清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眉宇间的疲惫与忧色被这宁静祥和的生活抚平了不少。就连一直安静待着的北辰,似乎也被这生机勃勃的环境所影响,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灵动了许多,偶尔会跟在星昼后面,看着他胡闹,或者独自坐在湖边,看着倒映的星空发呆。
厉墨琛的状态也稳定了不少。在林院士的协助下,他对自身能量体的掌控更加精细,消耗也明显减少。他不再需要时刻维持高度凝实的状态,有时会允许自己的形体边缘稍微淡化,融入周围的光影中,以减少能量输出。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书房里,通过加密信道处理着守门人内部的事务,以及与安德森对接,跟进外界对潘多拉和厉煊余党的清算进度,同时也在查阅秘库中关于能量体修复与精神力创伤治疗的古老记载。
这天傍晚,一家人(包括能量态的厉墨琛)围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享受着清窈用本地特产水果制作的点心。巨大的落地窗外,翡翠色的天空被夕阳染上瑰丽的橘红与紫粉,美得令人心醉。
星昼盘腿坐着,小手里捧着一块兔子形状的果冻,吃得满脸都是,一边含混不清地宣布着他的重大发现:“妈妈!爸爸!星辰今天发现,后山有一块地方,泥土是金色的!亮晶晶的!星辰决定啦,要在那里开辟星辰的超级大花园!”
清窈笑着拿湿巾给他擦脸:“好啊,那星辰想种些什么呢?”
“要种会发光的星星花!”星昼立刻来了精神,放下果冻,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还要种会唱歌的铃铛草!还要……还要种一棵超级大的、结满糖果的树!这样哥哥(他指了指旁边的北辰)想吃糖的时候就不用等妈妈买了!”
北辰正小口吃着清窈递给他的水果,听到弟弟的话,抬起眼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但眼神柔和。
星昼越说越兴奋,蓝眼睛亮晶晶的,开始规划他的“宏图伟业”:“等花园建好了,星辰要当园长!爸爸当保安队长,负责赶走偷吃的小鸟!妈妈当……当最好看的园丁!哥哥……”他歪着头想了想,看向安静漂亮的北辰,郑重宣布,“哥哥就当花园里的王子!负责……负责好看就行!”
童言稚语让清窈忍俊不禁。她配合地问道:“那星辰园长,你的花园叫什么名字呢?”
“叫‘星辰和大家的快乐花园’!”星昼挺起小胸脯,大声宣布,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向一直沉默旁听的厉墨琛,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问,“爸爸,你说好不好?”
厉墨琛正“听”着小儿子脑海里那幅色彩斑斓、充满奇幻色彩的“快乐花园”蓝图,里面甚至还有他(能量体形态)拿着一根光矛(?)威风凛凛赶鸟的画面。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好或不好,而是看着星昼,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想种金色的土?”
星昼愣了一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努力组织语言:“因为……因为亮晶晶的,很好看呀!像……像爸爸有时候会变的颜色!”他指的是厉墨琛能量流转时偶尔逸散的量子辉光。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清窈有些讶异地看着小儿子,又看向厉墨琛。
厉墨琛也沉默了一瞬。他没想到,自己这异常的状态,在孩子眼中竟成了“好看”的、甚至想要模仿的事物。
他看着星昼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蓝眼睛,里面充满了对“美”的直白追求和对父亲的崇拜式模仿。一种极其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他冰冷的核心深处弥漫开来。
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是平淡的,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金色的土壤,可能含有特殊的矿物质。盲目种植,不一定能成活。”
他没有否定孩子的奇思妙想,而是给出了一个基于事实的、带着引导意味的回答。
星昼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星辰可以先种一点点试试!林爷爷那里有好多好多书,星辰可以去问他哪种花花喜欢金色的土!”
这小家伙倒是懂得利用资源。
厉墨琛几不可察地颔首:“可以。”
这便是同意了。
星昼立刻欢呼起来,扑到清窈怀里分享喜悦。
清窈抱着小儿子,看着厉墨琛那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明显比以往柔和了许多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欣慰。她感觉得到,他正在努力地、以他自己的方式,学习如何与孩子们相处,如何融入这个家庭。他或许依旧笨拙,依旧沉默,但他愿意去倾听,去回应,甚至去支持星昼那些天马行空的“规划”。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她看向旁边安静坐着的北辰,柔声问道:“北辰呢?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或者想去的地方?”
北辰抬起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以及开始闪烁的星辰。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具体的“规划”,但他似乎……并不排斥这里。这份宁静,对他而言,或许就是最好的疗愈。
清窈没有强求,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夜幕降临,窗外星河璀璨。
客厅内,灯火温暖。
星昼还在叽叽喳喳地完善着他的“花园大计”,清窈含笑听着,偶尔补充一句。厉墨琛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觉得那嘈杂的思绪是干扰,反而如同温暖的背景音,让他感受到“家”的真实存在。北辰则靠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听着弟弟的“宏伟蓝图”,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星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星辰的“未来规划”虽然稚嫩可笑,却如同一颗充满生命力的种子,在这个新生的家庭里,悄然生根发芽,带来了勃勃生机与无限的希望。
未来会如何,无人知晓。
但此刻,在这翡翠般的夜色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馨,便是对过往所有伤痛最有力的回应,也是对未知未来最美好的期许。
夜色渐深,窗外的星河愈发璀璨,如同打翻的钻石匣子,洒满了天鹅绒般的夜幕。星昼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脑袋一歪,靠在清窈腿上睡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兔子果冻,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显然在他的“快乐花园”里梦游去了。
清窈低头看着小儿子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对厉墨琛和北辰轻声道:“星辰睡着了,我带他去洗漱休息。”
厉墨琛微微颔首。
清窈抱着星昼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厉墨琛和北辰父子二人。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和北辰手中那个星舰模型偶尔被无意识拨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厉墨琛的目光落在长子身上。北辰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没有像星昼那样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和表达欲,他的世界似乎更加内敛和……沉重。
厉墨琛能模糊地感知到,北辰此刻的思绪并非一片空白,也不是恐惧或排斥,而是一种……类似于“这里很安静”的平和感,以及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对窗外星空的向往。
他没有试图用能量去安抚或探查,也没有像对待星昼那样主动询问。他知道,北辰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是无声的陪伴,而非急于求成的靠近。
他站起身,没有走向北辰,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窗外无垠的星空。他的身形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挺拔而……孤独。
北辰抬起头,看向父亲的背影。那个背影高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他记得在星蚀实验室那些最黑暗的时刻,偶尔闪过的、关于这个背影的记忆碎片,总是与一种模糊的、被称为“父亲”的、遥远而复杂的情绪联系在一起。
现在,这个背影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不再遥不可及。他会用那种冰凉却温和的能量安抚自己噩梦时的躁动,会默许弟弟那些幼稚的“规划”,会安静地站在这里,如同沉默的山峦。
北辰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个被自己摩挲得有些光滑的简陋模型。他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模型上一个粗糙的连接点,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用‘流光晶’的粉末混合生物胶重新固化,这里的结构强度能提升47.3%,能量导流效率也会更好……”
这个纯粹技术性的思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微小石子,清晰地传递到了厉墨琛的感知中。
厉墨琛背对着北辰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论,只是那冰封般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没有去“读”北辰更深层的情绪,只是将这个关于模型改进的、带着专注与一丝天赋灵光的念头,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或许,这可以成为未来某个时候,他与儿子之间一个无声的、关于共同兴趣的切入点。
清窈安顿好星昼,重新回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厉墨琛静立窗前,仰望星空;北辰安静坐在原地,低头摆弄模型。父子二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空气中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并不尴尬的宁静与默契。
她放轻脚步,没有打扰他们,只是走到北辰身边坐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
北辰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母亲靠着。
窗外,星河无声流转。
屋内,时光静谧安然。
小星辰的“未来规划”在梦中继续,而属于这个家庭新的篇章,就在这无声的陪伴与彼此小心翼翼的靠近中,一页页,静静地书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