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周浑身哆嗦，他从楚风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杀意。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个“不”字，对方真会开枪。巨大的恐惧压垮了他全部的官威跟他后台带来的底气。整个财政部大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让“活阎王”这三个字跟楚风此刻的血腥手段给镇住了，再没人敢上前一步。
“嗒，嗒，嗒……”
一阵清脆又有节奏的高跟鞋声，划破了大厅的死寂。
那声音不快不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心尖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
女人穿着一身紧身血红旗袍，肩上披着白色狐裘，红唇似火，脸蛋绝美。
她一出现，就让这满是硝烟味跟汗臭味的大厅，多了丝不合时宜的香艳。
苏月璃。
她看到了被楚风踩在脚下的财政部次长，看到王大力那顶在次长脑门上的冲锋枪，看到周围那些脸色煞白举着枪却不敢动的财政部警卫。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她迈开步子，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面，走向风暴中心。
“楚组长。”
苏月璃的声音很轻，却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老板让你来抓人，可没让你跟财政部开战。”
她走到楚风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狼狈的范成周，又抬头看向楚风，语气带着点劝。
“这里是山城，不是上海。凡事，留一线。”
楚风没看她。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那张因恐惧跟屈辱而扭曲的脸上。
他缓缓的，用皮鞋尖，在范成周脸上轻轻的碾了碾。
一个侮辱性极强的动作。
然后，他才慢悠悠抬起脚。
范成周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楚风蹲下身，跟范成周的视线齐平。
“我最后问一遍。让，还是不让？”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就是这份平静，反倒让范成周感到了更深的寒意。
苏月璃的脸色变了。
楚风完全无视了她的话，无视了她搬出来的戴笠。
“楚风！”她声音高了些，“你闹太大了！这事要是捅到委员长那里，戴老板也保不住你！你现在收手，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伸手，想去拉楚风的胳膊。
楚风却先一步站了起来，他总算转过头，看向苏月璃。
眼神冰冷，又陌生。
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又清晰。
“苏小姐，你要是来帮忙的，就管好你的人。要是来看戏的，就站远点，免得血溅你身上。”
苏月璃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着楚风那张年轻却冷酷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无力。
她所有的手腕跟魅力，在这个男人面前，全都失去了作用。
他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是一把出鞘就必须见血的刀。
楚风不再理会她，对着身后一摆手。
“王大力，把陈启明带出来。”
“是，组长！”
王大力兴奋的大吼一声，把枪口从范成周的脑袋上挪开，转身带着一名队员，一脚踹开了旁边秘书处的门。
“啊！救命！次长救我！”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办公室里传出来。
衣着整齐的陈启明，此刻已经成了一滩烂泥，他被王大力像拖死狗一样从办公室里拖了出来。
他的脸上满是鼻涕眼泪，裤裆湿了一大片，散发着一股骚臭味。
“次长！救我啊次长！我是您的人啊！”陈启明哭喊着，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想要抓住范成周的裤腿。
范成周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向后躲开，脸上写满了嫌恶跟恐惧。
那些财政部的警卫跟中统的特务们，看着这一幕，一个个脸色发白，手里的枪沉重的抬不起来。
他们不敢动。
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群军统的人，是一群疯子。
真正的疯子。
“楚风！你不能这么做！”苏月璃的声音变得尖锐，“他是财政部的人，你没有经过正常程序就抓人，这是违法的！”
“我的任命状上，写着八个字。”
楚风转过身，走向陈启明，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通敌嫌疑，先斩后奏。”
他走到陈启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陈秘书，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的人，抬你出去？”
“不！我不是汉奸！我是被冤枉的！”陈启明疯狂的摇头，语无伦次的辩解，“范次长！您要为我做主啊！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大力已经不耐烦了。
他一把揪住陈启明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狠狠的磕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陈启明的额头瞬间见了血。
“你他娘的再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王大力恶狠狠的骂道。
陈启明疼的惨叫一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浑身筛糠一样的发抖。
“带走。”
楚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王大力和另一名队员，一左一右，架起瘫软的陈启明，就往大门外拖去。
财政部大厅里，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财政部次长的秘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拖走。
这不叫抓人。
这叫打脸。
是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狠狠抽了财政部和它背后中统一记响亮的耳光。
“楚风！！！”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从范成周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边的羞辱跟愤怒所取代。
他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散乱，西装上满是灰尘，脸上还留着楚风的鞋印。
他指着楚风的背影，眼睛里布满血丝，面目狰狞。
“你给我站住！”
楚风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
“我操你祖宗！”范成周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我不管你什么活阎王死阎王！你今天动了我的人，就是跟我范成周，跟中统结下了死仇！”
“我发誓！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不姓范！”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苏月璃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楚风不但打了财政部的脸，还把中统彻底得罪死了。
面对范成周的咆哮，楚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迈开步子，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的，重新走回到范成周面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苏月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以为，楚风会拔枪，当场打死这个财政部次长。
王大力跟李铁柱等人，也全都握紧了手里的枪。
楚风走到范成周面前站定。
他抬起手。
范成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拳头或者枪口，都没有来。
楚风只是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那歪七扭八的领带，动作轻柔的像是在为朋友整理仪表。
然后，他凑到范成周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随时恭候。”
他们身后，留下的，是一个被彻底撕碎了尊严的财政部，一个气急败坏却又被恐惧攫住心脏的次长，以及一个眼神复杂到极点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的黑玫瑰。
苏月璃看着那扇空荡荡的大门，愣了半天，才从手包里摸出一根烟。
她点了两次才点着。
她深深吸了一口，任那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
她知道，戴笠的计划，从楚风踏进财政部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失控了。
戴笠想要的是一把能控制的刀。
这场危险的游戏，已经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疯狂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