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压抑的空气仿佛被点燃的引信，短暂的“嘶嘶”作响后，骤然一松。
内鬼王启年被成功捕获的消息，像一颗定心丸，让几名年轻的情报员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苏月璃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巨大的剧院结构图前。
那部刚刚挂断的黑色电话听筒，似乎还带着狙击手李铁柱声音里的冰冷温度。而樱花这两个字，则化作一团风暴，在她的脑海中疯狂肆虐。
是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土肥原良介的天谴计划，在最终环节会显得如此粗糙，竟把所有宝都押在一个小小的秘书身上？
因为王启年根本就不是主角！！！
他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最完美的障眼法！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用来掩盖真正杀招的弃子！！！
真正的天谴，根本不是那颗所谓的德制炸弹。
而是土肥原良介本人！！！
这个胆大包天到近乎疯狂的男人，竟然亲自下场，伪装成一个最不起眼的电工，混进了这座他为戴笠跟楚风亲手打造的死亡舞台！！！
他要亲眼看着他的敌人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他要亲自确认，这场足以载入帝国史册的神风伟业，完美落幕！！！
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让苏月璃浑身的血液都抑制不住的开始沸腾。
那个传说中的特务之王，那个让整个山城都活在他阴影下的恐怖男人。。。就在现场！！！就在这张由她跟楚风亲手布置的网里！！！
一股猎人终于看到终极猎物时才会有的，夹杂着狂喜与战栗的情绪，闪电般的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但她的脸上，却在瞬间凝结起了一层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寒冰。
一名年轻的情报员笑着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苏副科长，内鬼抓住了，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苏月璃缓缓的转过身。
那张艳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放松。
“闭嘴。”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将房间里所有轻松的气氛斩得粉碎。
那几名年轻情报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立刻，调取所有参与本次大会后台工作的临时聘用人员的档案，重点是利通电力公司的维修组。”苏月璃的目光扫过众人，下达了第一道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命令，“我要在三分钟之内，看到那个电工的所有资料。”
“是！！！”
一名情报员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苏月璃重新拿起望远镜，这一次，她的镜头没有对准那些喧闹的窗口，而是死死的锁定了位于后台角落的，那个毫不起眼的配电室铁门。
她的呼吸平稳的不像一个刚刚发现了惊天秘密的人，但那双握着望远镜的，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那片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的海洋。
不到两分钟，那名情报员便拿着一份档案夹，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苏副科长，找到了！！这是那个电工的档案！！”
苏月璃一把接过档案，迅速的翻开。
档案的第一页，是一张标准的黑白寸照。照片上的男人相貌平平，属于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种，眼神甚至带着几分老实人的木讷。
姓名：李四。
年龄：三十五岁。
籍贯：川渝本地，祖上三代贫农。
工作单位：山城利通电力公司，入职八年。
履历：完美无瑕。没有一次旷工记录，没有任何违纪处分，年年被评为优秀员工，甚至还有几封来自客户的表扬信，夸他手艺好，干活踏实。
递上档案的情报员看着这份履历，忍不住小声说道：“苏副科长，这个人的档案太干净了，查不出任何问题。会不会是。。。李科长看错了？”
“干净？”
苏月璃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度冰冷的讥讽弧度。
她合上档案，用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在李四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轻轻的敲了敲。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才能活得这么干净？”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这份档案最核心的伪装。
“一个人，活了三十几年，他可能年轻时跟人打过架，可能手头紧的时候去赌过两把，可能欠过别人的钱，也可能跟邻居家的婆娘眉来眼去。他会有缺点，会犯错，会有不如意，这才是活生生的人。”
苏月璃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寒光。
“而一份没有任何污点，没有任何瑕疵，所有人都说他好，所有记录都完美无缺的档案，那不是一个人的人生履历。”
她将那份档案，如同扔一件垃圾般，随手的丢在桌子上。
“那是一张专门为了应付检查，而被精心制造出来的白纸。它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不是为了证明他是谁，而是为了隐藏他到底是谁。”
这种档案，越是完美，就越是虚假。
那几名年轻的情报员听着苏月璃这番话，一个个目瞪口呆，感觉自己过去所学的那些情报分析技巧，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就在这时，另一名情报员拿着一本边角已经磨损的陈旧账册，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苏副科长！刘科长那边搞到了！！这是利通公司最原始的员工花名册，从他们人事部保险柜里撬。。。不，是借出来的！”
苏月璃的眼睛瞬间一亮。
她一把抢过那本散发着霉味的账册，修长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飞速翻动。
“哗啦，哗啦。。。”
纸页翻动的声音，是此刻指挥部里唯一的声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苏月璃的动作。
她的手指快如闪电，从现任员工名单，到离职员工名单，再到临时工的记录，一页一页，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扫过。
没有。
还是没有。
依旧没有！！！
终于，她的手指在最后一页的末尾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那张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片如同西伯利亚冰原般的绝对零度。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直刺人心。
“利通电力公司成立至今，所有的员工花名册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叫李四的电工。”
苏月璃顿了顿，用一种宣判死刑般的，冰冷至极的语调，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他是一个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