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彻底完犊子了。
人家正主找上门来了!
找徒弟找到自己这个冒牌货身上了!
这一瞬间,张皓浑身上下的汗毛孔全部炸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勺。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整个后背。
怎么办?
承认?
承认自己是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鸠占鹊巢,占了人家徒弟的身体?
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被这位“南华老仙”一巴掌拍成肉泥,挫骨扬灰,再打个神魂俱灭套餐。
死定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之中,张皓那穿越多年、身经百战的骗子本能,如同被激活的底层代码,瞬间接管了他那已经宕机的大脑。
不能认!
打死都不能认!
他脸上的肌肉以一种微不可查的幅度抽动了一下,那呆滞的表情迅速被一种恰到好处的迷茫与不解所取代。
张皓强行压下心中滔天的骇浪,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被无端冒犯的疑惑。
“老神仙……何出此言?”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像是在斟酌,也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贫道自下山以来,便是张角。”
“贫道不是张角,又是何人?”
演!
给老子往死里演!
南华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锐利如剑的眸子仿佛要将张皓的灵魂从这副皮囊里剜出来,仔仔细细地审视一番。
草庐内的空气,凝固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张皓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甚至能感觉到,冷汗正顺着额角,一滴一滴地滑落。
许久。
久到张皓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在这无声的酷刑中崩溃时,南华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才缓缓收敛。
他看着张皓,语气莫名。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但,却无他的根骨。”
张皓心中一紧。
妈的,这老神仙是火眼金睛吗?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只听南华继续缓缓说道:“你的道,是入世的,是经世致用的,是教化万民,是授人以渔。你的心中,有对这片土地的规划,有对未来的蓝图。”
“这与他……不同。”
南华的眼神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老夫那徒儿,他求的是逆天改命,求的是以凡人之躯,为天下苍生向这无情天道,争一线生机。”
“他的道,是疯狂的,是决绝的,是玉石俱焚的。”
南华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张皓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了然,甚至……一丝解脱。
“老夫那徒儿,怕是早已在那场滔天业火之中,身化飞灰了吧?”
“他以己身为祭,将这副皮囊,连同这滔天的气运,赠予了你……”
“一个来自异世的魂魄。”
张皓听着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南华。
卧槽?
剧本……还能这么走的吗?
老子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就把所有的逻辑都给盘顺了?
还他妈盘得这么合情合理,这么的……有逼格?
一个为了苍生不惜牺牲自己的悲情英雄形象,瞬间就立起来了!
而我,就是他选中的,继承他遗志的天命之人?
这……
张骗子,在这一刻,福至心灵。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演了。
只见张皓脸上的迷茫与不解,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悲悯,一种承载了太多东西的沉重与沧桑。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南华,缓缓地,深深地,稽首一礼。
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原来……老神仙早已看穿了一切。”
张皓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一丝仿佛从遥远时空传来的疲惫。
“不错。”
他抬起头,直视着南华的眼睛,目光坦荡,再无半分闪躲。
“我非‘彼’张角,我乃‘此’张角。”
“前身……大贤良师他,以身合道,点化万民,燃尽己身最后一点心火,方才换来贫道降临于此。”
张皓站起身,缓缓走到草庐门口,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青山,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他求的是天道,求的是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而我,求的是人道!”
“他将这副皮囊,这份事业,这百万身处水火之中的信众托付于我,为的,便是将‘太平’二字,真真正正地,刻在这大汉的土地上!”
“为的,是让这天下,再无人受冻馁之苦,再无人受离乱之灾!”
“而非一句空谈!”
说完,张皓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南华。
他胸中激荡,气势攀升到了顶点。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内心慌得一批的骗子,他就是那个承载了前身遗志、身负救世重任的天命之人!
他一字一顿,声如洪钟,在这小小的草庐之内,激起阵阵回响。
“敢问老神仙!”
“这人间道!”
“贫道,走得?”
“还是……走不得?!”
南华沉默了。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发光的“张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审视,有欣慰,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怅然。
草庐之内,落针可闻。
良久。
良久。
南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仿佛叹尽了百年的沧桑。
他眼中那刺穿人心的锐气,在这一刻,尽数敛去,重新化作了那片古井无波的深潭。
“痴儿……痴儿啊……”
他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张皓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远方的云海。
“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