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地下，沈括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鸣不断。他扶着冰冷的金属台面，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咳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第三块手帕，培元丹的药力如同杯水车薪，难以弥补他近乎枯竭的元气。
但他不能倒。
目光死死锁定在分析台上那几块从黑色粘液中分离出来的、不起眼的灰白色结晶上。物理驱魔系统正以最低功耗运行，反馈着极其缓慢但坚定的分析进度。
【未知惰性载体成分分析中……78%……】
【检测到高密度能量惰性结构……与数据库“星陨阁-天外陨铁”残留波动存在7.3%相似性……】
【成分比对……与“陈州矿坑-阴沉铁”伴生矿物“厌阳石”吻合度92.1%……】
厌阳石！
沈括瞳孔骤然收缩。陈州矿坑！竟然是陈州矿坑！
这种矿物极为罕见，性喜阴煞，能极大增强阴性能量的稳定性和持久性，正是制作那惑心药物、维持“傀偶寄魂术”的绝佳载体！它就像是一味强效的“稳定剂”，让那些原本可能快速消散的阴邪能量，能够长期潜伏，潜移默化地侵蚀人心！
幻魇布局所需的庞大药量，必然需要稳定的“厌阳石”来源。陈州矿坑，尤其是那个被封锁的、靠近黑水潭的区域，是已知唯一的高纯度厌阳石产地！
一条被忽略的线索，此刻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迷雾！
“赵虎！”沈括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
一直守在门外的赵虎应声而入，看到沈括的状态，心头一紧：“大人！”
“立刻……传讯陈州我们的人……”沈括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肺部如同被撕裂，“严密监控……已封禁的矿坑区域，尤其是……黑水潭附近……有任何人员、物资异动……立刻……回报！”
“是！”赵虎领命，担忧地看了沈括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沈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向前栽去。一直沉默守在角落的石勇一个箭步上前，那双稳如磐石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
“大人，您必须休息！”石勇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
沈括靠在他身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他脑中念头却飞速转动。陈州……厌阳石……幻魇的核心供应链很可能就在那里！只要能掐断这条线，就能极大延缓甚至破坏他的布局速度！
可是……怎么掐断？派谁去？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根本离不开汴京。皇城司？顾千帆要盯着汴京，分身乏术。格物院其他人……
信任和能力，缺一不可。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侯吉那颗机灵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市井狡黠，但眼神却异常认真：“大人，您让我盯着城南那几个突然阔绰起来的破落户，有眉目了！”
沈括精神微振，示意他说下去。
“城西‘快活林’赌坊的胡癞子，前些天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两天突然阔了，在百花楼一掷千金！我买通了他身边的小混混，灌醉了他套话，”侯吉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您猜怎么着？他说他走了大运，在城南‘听雨轩’茶馆，听了一个月的‘福缘书场’，心诚则灵，竟然真在自家后院挖到了一坛前朝金锭！”
听雨轩茶馆？福缘书场？
沈括眼神一凛。又是这种“不劳而获”的幸运故事！而且，听雨轩……他记得顾千帆之前的报告里提到过，是那几个流传怪谈最盛的茶馆之一！
幻魇散播“种子”的据点，终于露出马脚了！不仅仅是漪澜园那种隐秘的制药窝点，还有这种光明正大开设在闹市，利用说书人散布扭曲价值观、筛选“幸运儿”的据点！
“好！”沈括强提着一口气，“通知冷锋，让他带几个机灵的好手，给我盯死‘听雨轩’，盯死那个‘福缘书场’的说书人！查清他的底细，接触过哪些人，但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侯吉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新的线索接踵而至，陈州的矿坑，汴京的茶馆，一明一暗，仿佛幻魇伸出的两条触手。
沈括靠在石勇身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鲜血直接溅在了分析台上，在那灰白色的“厌阳石”结晶上，留下几点刺目的猩红。
他看着那红白相间的结晶，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幻魇，你的网撒得再大，节点总归是有限的。
找到一个，我就拔掉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对石勇道：“扶我……去藏书楼……我要查……陈州矿坑……所有的……往来记录……”
石勇看着沈括几乎油尽灯枯的样子，虎目含泪，却不敢违逆，只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存放卷宗的藏书楼。
格物院的灯火，为那个倔强而疲惫的身影，彻夜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