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抹绿色是对这片土地无声的宣战。
画面快进。
绿芽紧贴龟裂地表开始蔓延，分叉，再生。它像拥有自我意识的绿色潮汐，所过之处，死亡的赤红被尽数吞噬。
眨眼间，一小片红色土地，被染成充满生机的墨绿色。
日夜轮转，刺目的星耀之光，和夜晚的冰寒都不能让它停下扩张的脚步。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此刻停顿，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们听到的，只有自己胸腔内越来越响的擂鼓声。
视频速率再次加快。
嫩绿的叶片在模拟的强辐射下，表面泛起一层金属般的斑驳光泽，迅速变为深褐色，枝干表面密密麻麻的金属色鳞膜，昭示着它本身的坚韧。
镜头再次拉近，褐色的叶片又小又圆，表层那层厚厚的、仿佛涂了油的蜡质清晰可见。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株植物，是如何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存活的。
随着镜头拉远，画面一分为二。
左侧是藤蔓的顽强铺开。
右侧是实时地质雷达扫描图像。
一条主根，如同一支灰白色的长矛，放弃了横向的扩张，选择了最艰难的垂直向下。
它决绝地刺穿干涸的表土，毫不费力地穿过坚硬的岩盘。深度计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
六米。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死寂的会场中格外刺耳。
六米。
这意味着，只要度过一开始的养护，它就能在绝大多数工业废星上，靠自己寻找水源。
能活。
更意味着，它的后续养护，不需要投入，源源不断的、高价的营养液！
尤利西斯的嘴角，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看着众人目不转睛的神色，有些手抖的整理了一下没有半分褶皱的领结，这个往日里优雅从容的动作，此刻显得格外刻意和僵硬。
“大夏寰宇，dd-157号地生藤变种。”
伊恩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带一丝情绪，像是在做科研报告。
他的精神力感知中，场内那些原本浑浊、观望的欲望色块，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炽热、明亮！很好可以继续添一把火了。
他一挥手。
画面再度切换。
幽暗的矿道出现在屏幕上，又一个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景象。
没有刺眼的工业照明，墙壁和穹顶上，生长着一簇簇散发着柔和蓝色辉光的蘑菇。
那光芒如同清冷的月华，将整条矿道照得清晰可见。
一个身穿外骨骼的矿工走过，他习以为常地抬手，主动关闭了头盔上的探照灯。
光幕上，跳出一行字。
【改良型荧光菇：光照等同三级工业照明，光线柔和，无频闪。】
【能耗需求：稳定的温湿度环境，菌床要求：铁元素含量不得低于5%】
【菌丝体可作为工业粘合剂原料。】
【副产品价值预估：每标准单位5信用点。】
会场，终于有了压抑不住的嗡鸣。
如果说地生藤是改善星球表面的希望。
那么荧光菇，就是浇在干柴上的那桶高浓度燃油。
省钱，可以省掉大部分照明源能，还能有所产出。
唯一需要的就是水，还有铁元素菌床，然而铁元素5%算什么要求，随便从找个废矿，随便挖一铲子废渣，铁元素含量都能达到15%以上。
几乎算得上一次投入，永久白嫖，谁不喜欢。
“各位，请保持清醒！”
尤利西斯尖利的声音响起，他向前一步，试图用自己最后的权威稳住局面。
“你们都是商业领域的专家，应该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指向屏幕上的蘑菇，语气充满了专业性的批判：“无耗能发光？高价值副产品？这违背了最基础的能量守恒定律！这不科学！”
会场的骚动，因为他这番话，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
尤利西斯心中一喜，他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加重了语气，试图夺回主导权。
“唯一的解释，是它在汲取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也许是土壤深层的稀有矿脉能量，也许……是你们视若生命的矿工们的生命辐射！”他抛出最恶毒的揣测。
伊恩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尤利西斯那团灰色的气场虽然仍在挣扎，但周围那些代表贪婪的炽红色，已经彻底压倒了它。
他继续在自己的终端上，划动。
屏幕再次切换。
左边，是尤利西斯刚刚展示过的，帝国科学院发布的“基因链崩溃”灾难模型。红色的警报符号触目惊心，仿佛在哀嚎。
右边，是x-7星球一号实验田的实时数据流。
【土壤有机质含量：+10.4%】
【大气毒性成分：-9.2%】
【原生菌群活性：稳定，未见恶性变异。】
【吸附水粒子性能：平稳，呈良性循环。】
【环境辐射波段分析：未见对碳基生物有害物。】
一行行绿色的数据流，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瀑布，无声的淹没了旁边那片代表渴望的红色。
伊恩的目光，终于从屏幕移开，第一次正眼落在了尤利西斯身上。
“这些数据，大家可以登录星网，进入大夏官网，开放性下载.......”
“数据实时更新。”
尤利西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大脑疯狂运转，试图从那些数据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逻辑漏洞，可每一行，每一个小数点，都构建成了一个完美闭环。
他所有的专业、所有的权威、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这不可能！”他的声音，终于变得尖锐而无力，失去了所有优雅的伪装。
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伊恩先生！”
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矮胖矿老板，挤开身边的人。
双眼通红地冲向讲台。
是希尔。
他无视了尤利西斯，直接开口道：“给我四百个标准单位的地生藤！”
“希尔！四百个单位够你塞牙缝吗？”另一个瘦高的男人立刻吼了回去，眼睛赤红，“伊恩先生！我是九号矿区的！我全要！我要把我的领地铺满！”
“滚开！懂不懂先来后到！”
“懂你妈！在碎金港，谁的拳头大谁先来！”
会场，彻底失控。
前一秒还衣冠楚楚的商业巨头，此刻像一群饿了半个月的鬣狗，撕掉了所有文明的面具。他们涌向讲台，嘴里喊着报价疯狂的向前挤。
保镖试图维持秩序，瞬间被淹没在人潮里。
石裂风动了。
他只是从伊恩身侧，向前踏出半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
右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一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动作。最前排的几个人，脚步下意识一顿，狂热的头脑被这冰冷的杀气瞬间浇醒了几分。
狂热的人潮，被这道无形的堤坝，阻隔在一米之外。
石裂风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和惊讶，他没想到，伊恩能把这群矿佬逼到这个份上。
伊恩站在风暴的中心。
他的精神力感知中，那片代表尤利西斯的灰白色，正在被无数炽热、贪婪的颜色彻底吞噬、撕裂。他想起了凌飒的话。
釜底抽薪。
跟这群亡命徒，永远不要讲道理。
他抬起头，迎着无数双渴望、疯狂、混杂着最后一丝理智的眼睛。
他的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与噪音。
“我们会根据各位的出价高低，安排发货顺序。”
会场，出现了刹那的寂静。
伊恩的嘴角微勾。
“现在竞拍开始！”
话音未落。
希尔，那个矮胖的矿老板，已经将一块黑色的数据板，重重拍在讲台上。
“砰！”
数据板的屏幕上，亮起一个刺眼的数字。
“一千万信用点！”
希尔咆哮道，唾沫星子横飞。
“买断你头三个月，全部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