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号指挥舱内，空气滤净系统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
温青染的声音难掩激动。
“家主，‘羲和一号’已通过最后一个跃迁点，预计十二标准时后抵达谷神星贸易港。”
他递上一块数据板。
屏幕上，绿色的航线平稳延伸，终点是一个繁华的商业星球。
航线旁，是预估的利润数字，一长串的零。
“首批星际冰霜小麦到货，将缓解大夏目前的财政赤字。”
凌飒靠在指挥椅上，目光却没有看那串诱人的数字。
她的视线落在星图上。
一个被标注为暗红色的区域。
塔耳塔洛斯深渊。
“羲和一号”的航线，正好擦过这片区域的边缘。
凌飒眉头微蹙，红色都是标明了危险区域。
“家主放心，我们做了万全准备。‘羲和一号’对外伪装成一艘普通的矿石运输船，信号特征也做了修改。”
“而且刘振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他知道该怎么避开麻烦。”
凌飒没有回应。
麻烦，从来不是靠“避”就能躲开的。
她抬起手腕，个人终端投射出一道光屏。
“接通‘羲和一号’，加密频道。”
光屏上出现“正在连接”的字样。
几秒后，通讯接通。
舰长刘振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背景是“羲和一号”熟悉的舰桥。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凌……”
一个字刚出口。
轰——！
通讯画面剧烈扭曲，撕裂！
刺眼的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将刘振惊骇欲绝的脸映成血色。
一声凄厉的惨叫透过断断续续的电流传来。
“警报！高能反应！规……”
声音戛然而止。
画面被一道暗红色的细线贯穿。
刘振的影像，连同他身后的整个舰桥，瞬间汽化、消失。
通讯中断。
光屏变成一片滋滋作响的雪花。
同一时刻。
嘀——！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蜂鸣，从凌飒手腕的终端上炸开！
指挥舱内，所有正常的照明瞬间熄灭，被血红色的应急灯取代。
温青染脸上的喜悦凝固，化为一片煞白的惊恐。
他猛地回头，看向主星图。
那条代表着希望的绿色航线，那个名为“羲和一号”的光点，正在塔耳塔洛斯深渊的边缘疯狂闪烁。
绿色。
黄色。
红色。
然后……彻底熄灭。
光点消失的位置，一个狰狞的、不断放大的红色骷髅标记，缓缓浮现。
冰冷的系统合成音，在死寂的指挥舱内响起，一字一句，敲在每个人的骨髓里。
【警告：下属单位‘羲和一号’信号丢失。】
【最后已知坐标：塔耳塔洛斯深渊异常区。】
【生命维持系统：离线。】
【引擎信号：离线。】
【舰体结构完整度：0%。】
【判定：舰毁人亡。】
“哐当——”
一声巨响。
不是杯子。
是金属制的指挥椅被一股巨力向后推开，狠狠撞在后方的金属墙壁上。
凌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温青染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警报的红光闪烁，将每个人的脸映得惨白。
蚂蚁们下意识执行着紧急预案，动作却因为那股无形的压力而变得僵硬。
压力的源头，就是凌飒。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中央光幕上那个红色骷髅标志。
手边那杯热可可因为桌面的震动滑向边缘。
温青染眼角余光瞥到，心脏一紧。
下一秒，凌飒头也没回，左手向后一探，五指精准地扣住了杯身，将其稳稳地按回桌面中央。
从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没有离开光幕一毫米。
指挥室内的空气凝固，温青染感到喉咙发干。
他宁愿看到她暴怒，看到她歇斯里底，也好过眼前这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兰花号的主控光幕，毫无征兆地切换了界面。
羲和的声音响起。
【您的心率已超过警戒阈值。】
【根据最高权限预案，已自动连接‘羲和一号’超距发射器最后的数据流。】
光幕上，画面跳出。
一段极其短暂、破碎的影像。
漆黑的宇宙背景中，一艘通体黑金、线条狰狞流畅的战舰，如同一只致命的掠食猛禽，无声地出现。
没有试探，没有警告。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能量束，一闪而逝。
精准。
高效。
冷酷。
画面剧烈地抖动、撕裂。
最后一帧定格。
无数深蓝色的、饱满的麦粒，从被洞穿的货仓中喷涌而出。
它们混杂着暗红色的血雾和扭曲的金属残骸，在深邃的宇宙中，构成一幅绝望而凄美的画卷。
她还记得刘振船长捧着一把麦粒，用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对她说：“老板，等走完这趟，俺就用第一笔钱给俺孙女买个最好的摇篮。”
她还记得那个叫小张的年轻副驾，兴奋地规划着自己的第一个小公寓，墙壁要刷成天蓝色。
那是她的船。
她的人。
她的麦子。
是她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第一次亲手种下的、关于“家”和“未来”的希望。
现在，它碎了。
被人用最轻蔑的方式，碾得粉碎。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桌面上，轻轻划过。
一道微不可查的划痕，留在了坚硬的金属上。
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却让温青染心脏猛地一缩。
“看来有人觉得，我太温和了。”
她转过身，终于看向了温青染。
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没有火焰，没有漩涡，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羲和。”
【我在，】
“分析它。”
凌飒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我要知道这艘船的一切。它的引擎热信号特征，它的舰体材料反射率，它的每一次出港记录。”
【正在执行……】
羲和的声音毫无波澜，数据流以超越人眼极限的速度飞速刷新、比对、筛选。
几秒钟后，所有的流动戛然而止。
一行结论，以鲜红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字体，呈现在光幕中央。
【匹配完成。】
羲和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凝重。
【根据能量特征、舰体轮廓及攻击模式，敌舰与数据库中‘幽灵’级特勤舰，匹配度高达97.3%。】
【该型号舰船，官方记录中，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三年前的‘鸢尾座星云冲突’，已被列为‘作战损毁，永久注销’。】
光幕上的文字，停顿了一秒。
【其最后记录的最高指挥权限，隶属于……】
一个由银色羽翼和星辰构成的徽章，缓缓浮现在屏幕上。
冰冷，庄严，带着不容挑战的权威。
【……银河帝国，第七舰队，直属特勤行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