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飒静静地看着x-7星球的三维结构图，那片位于地心深处的巨大岩浆湖，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在屏幕上缓缓搏动。羲和冰冷的电子音还在耳边回响：“……高密度生物质，能量反应异常活跃，疑似处于休眠状态。”
休眠。
这个词让凌飒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
一个睡着了的炸弹，依然是炸弹。
尤其是当有一群拿着探测器和铁锹的蠢货，正在满世界找它的时候。
她不能等。
她必须从猎物，转变成渔夫。
一个优秀的渔夫，不仅要有耐心，更要懂得如何打窝，如何制作最诱人的鱼饵。
“羲和。”凌飒开口，声音冷静得像是在下一盘棋，“调取石裂风传输过来的所有勘探数据。根据帝国那艘‘幽灵’级特勤舰的采购清单，反向推演他们的目标特征。我需要你……创造一个完美的‘鱼饵’。”
“指令确认。开始进行多维数据交叉比对，构建虚拟目标模型。”主控室的光线再次暗淡，庞大的数据流如星河倒悬，在凌飒的眼前飞速闪过。
她要找的，不是和x-7一模一样的地方。
那太假了，容易引起怀疑。她要找一个“理论上存在”，拥有相似地质特征，但关键参数又有所偏差的星球。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奖”，但实际上只是“谢谢惠顾”的陷阱。
“模型构建中……筛选条件：位于乱星海航道边缘，存在强磁场干扰，地质结构复杂，有深层能量异常记录……”
凌飒一边等待，一边接通了石裂风的通讯。
“让你找的那个地质学家呢？”
全息投影中的石裂风，背景不再是赤蝎舰队的舰桥，而是一个喧闹嘈杂、灯光昏暗的酒吧。
他似乎是亲自出马了，脸上带着一丝混杂着无奈和兴奋的复杂表情。
“找到了。希尔·奥德彪 。前帝国科学院高级研究员，‘异种地质学’的奠基人。
十五年前因为提出‘星球可能存在宏观生物意识’的理论，被当成疯子赶出了科学院。现在嘛……”石裂风镜头一转，对准了吧台角落。
一个头发乱得像鸟窝，胡子拉碴，满身酒气的老头正趴在桌上，怀里抱着个空酒瓶，嘴里还念念有叨叨地念着“共振频率”、“硅基生命”之类的胡话。
“他就是你要的那个‘最好的、最疯的’地质学家。”石裂风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你确定？”的疑问。
凌飒看着屏幕里那个潦倒的身影，嘴角却微微上扬。
“就是他了。”她说，“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天才，比一百个循规蹈矩的庸才更有用。
把他弄醒，洗干净，带回来。告诉他，他的酒钱，我包了。前提是，他得帮我解剖一颗星球。”
挂断通讯，羲和的分析也得出了结果。
“虚拟目标模型构建完毕。已锁定最佳候选目标：G-618号行星，绰号‘幻痛星’。
该星球拥有强烈的间歇性地磁脉冲，深层地壳下存在大量高放射性晶体矿脉，其衰变反应产生的能量波动，与生物质反应的部分特征高度相似，极易混淆。历史上曾有三支勘探队在此失踪，被列为‘高危级-无价值’星球。”
完美。
一个有传说，有危险，有迷惑性特征的绝佳诱饵。
“很好。”凌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把这份关于‘幻痛星’的资料，进行二次加密和包装。措辞要模糊，要充满暗示性，就像那种三流小报上写的寻宝秘闻。然后，把它挂到‘牧夫座’的情报交易区。标价……”她想了想，“五百万星币。”
一个不高不低，既能筛掉大部分散户，又足以让大势力动心的价格。
她再次联系温青染，将计划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的温青染，在听完凌飒的整个“钓鱼计划”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凌飒，”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荒谬感，“我们是一个正经的商业集团，不是星际诈骗组织。卖一份真假难辨的情报，万一被拆穿，我们刚刚开始建立的商业生态，会立刻崩盘。”
“不，你错了。”凌飒靠在椅背上，姿态又恢复了几分懒散，但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我们现在卖的，根本就不是情报，而是一个‘可能性’。
对于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来说，你卖给他一张指向海市蜃楼的地图，他也会心甘情愿地掏钱。因为他需要的不是水，是希望。”
“我们的目标客户，只有那一个。只要他们买了，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凌飒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至于信誉……等我们把一艘完好无损的帝国特勤舰拖回来当战利品的时候，整个乱星海，谁还敢质疑我们的信...誉？”
温青染再次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凌飒的逻辑虽然疯狂，却有一种直击要害的魔力。
“……我明白了。”他最终妥协，“我会让技术部处理好这份‘商品’的上架信息。另外，艾卡在‘寂静之星’的试点非常成功，‘铁锤矿场’已经和我们签订了为期三年的独家劳务及物流合同。整个星球的矿工App安装率，预计在七十二小时内，可以超过百分之六十。”
“很好。”凌飒满意地点点头，“让那张网，织得再快一点，再密一点。很快，就有大鱼要入网了。”
——
“幽灵”号特勤舰，舰桥。
舰长雷诺·科尔曼的脸色，和舰桥外那片死寂的深空一样冰冷。
他们已经在乱星海这片法外之地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快两个月了，除了根据长官赛尔的命令，袭击了几艘民用货船以外，一无所获。从中央星域带来的补给消耗过半，船员们的士气也日渐低落。
上头给的指令只有一个：寻找“异常深层地质信号源”。
这是一个宽泛到近乎荒谬的任务。
“舰长，”情报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个刚刚在暗网上，出现了一份高价值情报，似乎与我们的任务目标有关。”
“牧夫座？”雷诺不屑地挑了挑眉，“一群见不得光的家伙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无非是些过时的航道图和虚假的矿藏信息。”
“但这份情报……有些特殊。”情报官将一份经过初步分析的报告投射到主屏幕上，“卖家匿名，情报经过多重加密。我们尝试破解，但对方的技术水平很高。从公开的摘要来看，它描述的是一颗代号‘幻痛星’的行星，拥有‘深层地壳下的非周期性能量脉冲’和‘强烈的生物信号干扰’。”
雷诺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
这些关键词，精准地戳中了他任务简报里的核心内容。
这太巧了，巧得像个陷阱。
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价格呢？”
“五百万星币。”
雷诺的手指在指挥官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五百万，对于帝国舰队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民间情报来说，是天价。这恰恰说明了对方的自信，或者说，是贪婪。
在乱星海这种地方，贪婪往往比诚实更可靠。
他陷入了沉思。继续像现在这样大海捞针，任务失败只是时间问题。而眼前这份情报，无论真假，都是一个明确的方向。一个破局的希望。
对于沙漠中的旅人，海市蜃楼也是一种救赎。
“情报官。”
“在，舰长。”
“联系财务部，授权支付。”雷诺的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决绝，“购买这份情报。另外，命令航行官，立刻设定前往‘幻痛星’的航线！”
“是，舰长！”
几分钟后，一笔来自加密账户的款项，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大夏寰宇”的资金池。
而在遥远的x-7星球，凌飒看着自己终端上弹出的那条交易成功提示，脸上露出了一个如同渔夫看到鱼漂猛然下沉时，那种混合着期待与残忍的笑容。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