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里乌斯的脸，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定格在一种铁锈般的暗红。
“你……！”他指着凌飒，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联盟科学院，沃尔夫博士，Ω-净化项目，非法实验产物……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拳，精准地踩在他的底线上。
尤其是最后一个，那是悬在天鹅座集团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他们最深的恐惧，一旦被证实，整个集团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以为自己是来围猎的猎人，却发现自己早已踩在对方的陷阱里，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身后的法律顾问和技术专家团队，此刻鸦雀无声，全息投影中的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准备了上百种谈判策略，模拟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模拟过对方直接掀桌子，还顺手从桌子底下掏出一门歼星炮对准他们脑门的情况。
“凌飒领主，”瓦莱里乌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份总督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逼到墙角的沙哑和狠厉，“你这是在挑衅？”
“不。”凌飒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沃尔夫博士的脾气，我想业界都略有耳闻。他老人家对‘研究素材’的执着，远超我们对星币的渴望”
她耸耸肩，露出一个无助的小表情：“我只是个小小的领主，可不敢违逆科学院大佬的意思。”
凌飒眼神扫过屏幕上每一个人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何况，我很有诚意。净辐计划，对我们双方都是好事。你们处理了麻烦，我们赚点辛苦钱，顺便为全星域的环保事业做贡献，多完美的剧本。”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剧本的细节了吗？”女人斜斜的靠在椅子的阴影里，却让屏幕内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满满的压迫感。
瓦莱里-乌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今天的谈判，主动权已经彻底易手。
硬来，对方背后站着科学院那群疯子，他惹不起。
放弃，等于默认了自己心虚，而且“太岁”这块肥肉，他绝不可能放过。
唯一的路，只剩下在对方划定的框架内，尽可能地争取利益。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团队。“好吧，凌飒领主，我们看到了你的诚意。”他的语气生硬，“关于你提出的三点，我们可以谈。”
接下来的四十八个小时，巨树菇的最高会议室，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瓦莱里乌斯和他那支由律师、精算师、工程师组成的精英团队，与凌飒这边看似草台班子的几个人，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极限拉扯。
“技术顾问团队可以进驻，但我们要求拥有对项目进度的实时知情权和数据查阅权！这是保障我们投资安全的基本权利！”天鹅座的首席律师言辞犀利，试图抢回些许主动权。
“可以。”石裂风冷冷地敲了敲桌面，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份虚拟文件，“所有数据将经过三层脱敏处理，去除核心生物信标和能量转化率参数后，以每日简报形式发送。”
“至于查阅权，地点仅限访客区内部网络终端，物理隔绝，全程录像，严禁任何形式的拷贝。”
“哦对了，根据《星际商业合作保密法案》附件三的第七条，如果你们试图破解，我们有权直接终止合作并索取赔偿。你们的律师应该很懂这个。”
首席律师的脸憋成了紫色。
“净化产物的分配，二八分成绝对不可能！这不符合任何商业惯例！我们提供原料，理应占大头！最多四六，我们六！”天鹅座的商务代表拍着桌子，唾沫横飞。
“维克多，”凌飒甚至没看对方，只是对旁边的星盗头子扬了扬下巴，“给这位先生科普一下市场行情。”
维克多咧嘴一笑，像个炫耀宝藏的海盗，夸张地在光幕上调出一个拍卖会的视频：“最新一笔交易，中央星系‘纳拓克’拍卖行，10公斤A+级品质的强化因子蘑菇，成交价三万八千星币，溢价百分之三百，有价无市！咱们的蘑菇品质，只高不低。”
凌飒这才慢悠悠地抬眼看向屏幕：“听见了？二八，我八你二，爱要不要。你们那些被辐射污染过的破铜烂铁，就算提纯了能卖几个钱？”
我们绿云星是，正儿八经的农业星球，你们不会以为拿着这些破铜烂铁，就想平分绿云星产出的收益吧！爱要不要，或者自己直接全拉走都行。”到时候只怕是没人敢买。
“独家协议！为了保障技术不外泄，我们需要在绿云星的净化设备上安装天鹅座标准的监控模块！”一名技术专家提出了看似合理的要求。
这次开口的是温青染，他扶了扶眼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们拒绝。贵方提议的‘天鹅-7型’监控模块，其数据上传协议存在可被利用的后门，在三年前的‘双子星域商业间谍案’中，正是该型号模块导致了机密泄露。”
“我们只接受经过联盟标准认证的、纯物理监测探头，所有数据接口由我方人员设置。”他平静地说出了一串对方以为早已被掩盖的丑闻，对面的技术专家瞬间面如死灰。
……
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提神剂和雪茄混合的古怪味道。
苏微和苏家的年轻人们已经成了专职的后勤，端茶送水，看着光幕上那些大佬们为了一个小数点、一个措辞争得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瓦莱里乌斯几乎要疯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商业对手谈判，而是在跟一群流氓、科学家和疯子打群架。
石裂风的逻辑缜密如刀，维克多就是个纯粹的搅屎棍。
而凌飒，那个最可怕的女人，大多数时候只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但每当谈判陷入僵局，她就会懒洋洋地睁开眼，轻飘飘地提一句“沃尔夫博士”、“高能辐射样本”、“非法实验”……然后，瓦莱里乌斯就得乖乖地退回去。
到了最后，瓦莱里乌斯和他团队的所有人，都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终于，在第三天凌晨，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辉透过菌盖的缝隙照进会议室时，瓦莱里乌斯妥协了。他看着自己团队萎靡不振的样子，再看看对面气定神闲的几人，知道再耗下去，先倒下的绝对是自己。
“好……就按你们说的办。”他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死死盯着凌飒，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疯狂与算计，“但是，我也有一个最终条件！这份协议，必须加入一条对赌条款！”
他仿佛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押上了自己最后的名誉。“既然贵方对自己的净化能力如此自信，那就要有相应的承诺！协议生效后一年内，如果绿云星无法完成c-9星港百分之三十的净化指标，将被视为根本性违约！一旦违约，贵方需要向天鹅座集团支付三百亿星币的违约赔偿金！并且，独家合作协议自动延长至一百年，所有产出归我们所有！”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三百亿！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得苏承舟等人头晕目眩。
这是一个恶毒至极的陷阱！c-9星港的污染有多严重，放在其他任何一个环保公司，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石裂风的眉头紧紧皱起，正要开口反驳。
瓦莱里乌斯却死死盯着凌飒，用上了激将法：“怎么？凌飒领主，不敢签吗？还是说，你之前吹嘘的一切，包括你背后的科学院，都只是虚张声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凌飒身上。苏承舟嘴唇哆嗦着，想要阻止。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凌飒会拒绝时，她却看向身边的温青染，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不易察觉地眨了一下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了然。
然后，她看着对面瓦莱利乌斯等因为熬夜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点，仿佛按下了某个确认键。
“好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