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绿云星外层轨道。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兰花号”舰桥的宁静。
“侦测到大规模空间跃迁反应！数量……数量无法估算！正在靠近！”
维克多的独眼瞬间瞪得比平时大了两圈，他一个箭步冲到主屏幕前，看着那片如同沸腾般扭曲的空间，下巴上的小胡子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我的老天爷！瓦莱里乌斯那个疯子，他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吗？！”
跃迁点撕开。
出来的，不是想象中的战舰集群。
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由无数艘巨型拖船和工程舰组成的联合舰队。
它们像是勤勤恳恳的工蚁，用数不清的力场光缆和引力锚，拖拽着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钢铁造物。
c-9航空港。
它不再是星图上一个遥远的名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
当它从跃迁的涟漪中完全显现时，绿云星的白昼，瞬间变成了黄昏。
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星球表面，缓慢而坚定地移动，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风暴号”旗舰上，霍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意。
总督的疯狂计划，开始了。
直径五十公里的太空垃圾山，裹挟着几十万流民和数不清的高危污染物，就这样被扔到了一颗有主行星的同步轨道附近。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对于任何一个宜居星球来说都是挑衅。
他很期待，那个叫凌飒的女人，到底回事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泰坦牵引”的旗舰，一艘代号为“擎天柱”的巨型工程母舰，向绿云星发来了公共通讯请求。
绿云星指挥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飒身上。
画面接通。
一个穿着标准工程制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屏幕上，他身后是忙碌而有序的舰桥。
“这里是‘泰坦牵引’作业舰队，我是舰长巴顿。”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职业化的公式感，但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受天鹅座集团赤轮星域总督瓦莱里乌斯阁下委托，为绿云星领主凌飒女士，送达‘净辐计划’的‘原料’。”
他特意在“原料”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请签收。”
言简意赅，却充满了公式化的压力。
整个指挥室的气氛微滞了。
苏承舟老爷子的手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
温青染的镜片下，眼神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签收”，就意味着接受了这场由瓦莱里乌斯发起的、毫无底线的挑衅。
然而，凌飒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端起手边的玉米甜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她甚至没抬眼看屏幕。
“知道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通过公共频道，传到了每一艘船的耳朵里。
“卸货在E3区，自己找地方停。”
“别挡光就行。”
“噗——”
远在“风暴号”上的霍克，刚喝到嘴里的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他身边的副官和技术员，一个个像是见了鬼，面面相觑。
什么？
就这？
说好的冲突呢？说好的激烈对抗呢？说好的拒收和谴责呢？
那个女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签收一个普通快递！
“擎天柱”号的舰长巴顿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对方的破口大骂、声嘶力竭的抗议、甚至是直接开火。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风轻云淡。
他来之前，瓦莱里乌斯总督那位油头粉面的副官，特意私下找到了他，塞了一笔不菲的“辛苦费”。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不经意”地制造点麻烦。
比如，c-9上面的“货物”要是不听话，可以‘适当’的关闭温度隔离罩，给他们来个先热后冷，体验一下冰火两重天。
再比如，停靠的时候“不小心”弄断几根引力锚，让一些“小零件”自由落体，给绿云星来场流星雨。
这些容易脏手的活儿，巴顿只当耳旁风。
开什么玩笑！
他们“泰坦牵引”是正经的星际工程公司，是靠技术和信誉吃饭的，不是瓦莱里乌斯养的狗。
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安全运输并交付”，那些腌臜事，连附加条款都没写进去，想让他们当冤大头？门都没有。
更何况，昨天，他也接收到了来自绿云星的消息。
对方详细地询问了c-9的结构和停靠技术细节，并且明确告知，她已经做好了c-9内部人员的沟通工作。
货物安静，接收方配合。
这趟活儿，简直顺利得不像话。
巴顿舰长清了清嗓子，确认了绿云星没有抵触情绪，那种公事公办的戒备姿态也松弛了下来。
“感谢您的配合，凌飒领主。我们会尽快完成停靠作业。”
通讯切断。
凌飒放下茶杯，看向旁边的石裂风，抬了抬下巴。
“石副官，到你上场表演了。”
石裂风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的脆响，脸上露出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乐意效劳，凌老板。”
下一刻，十几艘涂着赤蝎标志的登陆艇从绿云星基地腾空而起，没有开启任何武器系统，反而打开了最大功率的外部扩音器。
石裂风翘着二郎腿，坐在为首一艘登陆艇的指挥位上，拿着一个话筒，活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他对着前方那支庞大的联合舰队，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喂！前面的拖船，对！就说你呢，屁股上印着‘大力神7号’的那个！”
“左转！看到那边的A区泊位了吗？停那儿去！”
“还有你！那个黄色的工程舰！往后稍稍！给后面的兄弟让个道！”
“都麻利点！位置都给你们留出来了！磨磨蹭蹭的，赶不上吃晚饭了啊！”
粗俗！
嚣张！
毫不客气！
“泰坦牵引”的舰队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他们可是工程界的龙头！
几艘拖船的舰长差点没气歪鼻子，正要发作，却收到了自家老大巴顿舰长的指令。
“全体注意，听从对方引导，有序停靠。重复，听从对方引导。”
这下，所有人都没脾气了。
于是，星际历史上最奇葩的一幕上演了。
一场本该是充满压迫和羞辱的“污染物倾倒”，硬生生在双方“和谐友好”的氛围中，变成了一场超大规模的航空港精准泊位。
赤蝎的登陆艇如同敏捷的牧羊犬，穿梭在庞大的钢铁巨兽之间，用粗鄙的语言，指挥着高精尖的工程舰队。
“风暴号”上，霍克和他的船员们，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座象征着垃圾和毁灭的钢铁坟墓，在对方丝滑的指挥下，被拆分成几个部分，精准地停入了预留的轨道泊位。
整个过程虽有磕碰，但总算是将c-9引导进入既定轨道。
说好的拉扯呢？
说好的冲突呢？
说好的让那个女人吃不了兜着走呢？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霍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冲击。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听着公域频道里那个负责指挥的男人，甚至开始与泰坦牵引工程队的人，推销起了蘑菇。
“老哥，你们这趟活儿挣得不少吧？来一趟不容易，走之前可以带点特产啊，不白来！”
霍克的拳头捏得死死的，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感觉他们，像费尽心机准备了一场盛大恶作剧，结果却发现对方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开开心心把所有道具都收下，还反过来问他们“下次什么时候再送”的傻子。
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