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拉斯”号的舰桥，气氛与凌飒那边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严谨精密的实验室。
数十名身穿泰坦公司制服的工程师在各自的岗位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属于高端仪器的味道。
卡文总工程师正端着一杯提神饮料，审视着面前巨大的星图。
星图上，一条红色的航线从x-7出发，蜿蜒着伸向遥远的绿云星系。
航线旁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参数和预警节点。
副官的声音从旁传来。
“总工，来自‘兰花’号的通讯请求。”
卡文眉峰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放下杯子，挥手让副官接通。
他倒想看看，那位年轻的女领主在70%的崩溃率面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凌飒的影像出现在主屏幕上。
她懒洋洋的表情，身后是“兰花”号略显杂乱的舰桥，几个星盗模样的人影晃来晃去，看上去毫无纪律可言。
凌飒率先开口，语气平静。
“卡文总工。”
“关于贵方提供的航行方案，我们内部讨论了一下。”
“三十一天太久了，我们等不及。”
卡文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哦？那么领主阁下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
凌飒摆了摆手。
“我们决定脱离舰队，自己去找个合适的跃迁点。”
“您知道的，宇宙这么大，总有些空间不太稳定的薄弱区域，或者天然形成的小裂隙。”
“从那里走，对x-7的负担会小很多。”
此言一出，“阿特拉斯”号舰桥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几个年轻的工程师甚至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
他们看向屏幕里凌飒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对宇宙航行一无所知的白痴。
卡文的副官强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专业的口吻“提醒”道：
“领主阁下，您的想法很有创造力。”
“但恕我直言，稳定的空间裂隙或天然虫洞，是宇宙中最罕见的奇观之一。”
“其发现概率不亚于在一座星球上找到一颗完美无瑕的钻石。”
“即便找到了，其内部的引力环境也极度复杂，贸然进入，无异于自杀。”
“我们泰坦公司的牵引跃迁技术，之所以能成为行业标杆，正是因为我们有能力在稳固空间中强行打开通道，而不是寄希望于这种虚无缥缈的‘运气’。”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充满了专业人士对外行的俯视与傲慢。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凌飒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被冒犯的恼怒，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笃定。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们了。”
“我们先去碰碰运气，要是实在找不到，我们再用常规亚光速航行慢慢追赶大部队。”
“反正我们不急。”
她说完，不等卡文回话，便笑着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讯。
“简直是痴人说梦！”
通讯切断的瞬间，副官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以为空间裂隙是什么？路边的陨石带吗？说找就能找到？”
“还亚光速追赶，等她飞到，迁移舰队说不准赤潮都过来了！”
周围的工程师们也纷纷附和。
“我猜她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我们讨价还价，想让我们减免费用或者提供更多技术支持。”
“太天真了，这种小孩子耍脾气的手段，对泰坦公司可没用。”
“我看她就是被70%的崩溃率吓傻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一片喧闹中，唯有卡文没有笑。
他静静地坐在指挥椅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
他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凌飒的表情。
不对劲。
那不是虚张声势的镇定，也不是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的镇定。
仿佛她不是在“碰运气”，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作为一名顶尖的工程师，卡文相信数据，但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在疯狂报警，告诉他，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个女人，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底牌。
是什么？
一种未知的、可以探测空间薄弱点的超级技术？
还是某种……能够人为制造空间异常的武器？
第二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凛，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那已经超出了常规科技的范畴，近乎于神迹了。
“总工？”
副官见他半天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我们是否需要向董事会汇报此事？赤蝎舰队脱离，可能会影响后续的航行计划。”
“不必。”
卡文挥了挥手，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面前的屏幕。
“让他们去。”
“通知主舰队，按原计划跃迁。”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一角，那里是他刚刚调出的，关于大夏寰宇科技和碎金港的近期资料。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在“兰花”号上，气氛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哈哈哈哈！老板牛逼！”
沙海波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是没看到那帮孙子高高在上的表情！估计他们现在正把我们当傻子看呢！”
“可不是，”另一名赤蝎的核心成员也乐不可支，“等咱们找到空间裂隙，看他们下巴掉不掉地上！”
石裂风斜倚在旁边，看着凌飒。
她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玉米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惬意。
仿佛刚才那场讨论，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戏剧。
他走上前，从她手中自然地拿过杯子，也喝了一口。
“你就不怕他发觉不对？”石裂风问。
他最担心的是，当初空间万花筒吞噬黑曜石舰队，这事情被当成了自然灾害。
但是如果凌飒再次出手，有心人的探查下就有些显眼了。
一次还好，两次，就过于巧合了。
凌飒瞥了他一眼，又把杯子抢了回来扔进清洁箱里。
“走远些，别再这附近。”
她明白石裂风的意思，怕她上次的事情暴露。
可事情总有两面性。
凌飒语气笃定。
“越是自负的聪明人，疑心病就越重。”
“我把‘答案’摆在他面前，他信不信是他的事，但他一定会去查。”
“只要他去查……”
凌飒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只要他去查，就会查到“空间万花筒”。
他会将那场“天灾”和她今天的“狂言”联系起来。
到那时，恐惧和未知，会比任何威胁都更有用。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卡文的信任，而是他的忌惮。
石裂风看着她狡黠的眼神，心中那点因为秘密被分享而产生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着迷。
这个女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愈发吸引自己。
他忽然觉得。
“让她娶自己”这个要求……
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